1920年,清明节当日,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雨。

悬瓠城的上空,浮着一层氤氲的雨线,不大不小,正好似一串串琉璃珠,在风中纵横交错,连那雨滴落地后破碎的动静,也像极了琉璃珠来回碰撞的声响。

声色交织中,仿佛天地间笼罩着的,真是一片透着光的琉璃珠雨。

原本是美极了的一幕,我却无心观赏,扫了扫油纸伞上的雨水,站在红罗山书院的门楼下,微微眯起眼睛,朝着悬瓠城的方向打量。

书院朝着悬瓠城十里的地方,有一株近千年的梧桐,当年是谁栽下来的,早已不可考证,反正是给当代人留下了一件麻烦事儿。

千年的梧桐树实属罕见,枝繁叶茂,宛如一把天然的巨伞,自然也就成为了方圆百里口口相传的圣树,每逢下雨打雷的时候,都有人自觉地在附近守着,免得那株圣树倒在了风雨漂泊中。

这件事于我来说,却是可笑之极。

当年种下梧桐树苗的人,恐怕也没有料到如今的局面。

再甚者,即便真有什么圣树一说,这个“圣”字,也应该送给栽树的人才对,人难道不比他种下的树还厉害?

而这些道理,很多人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轰隆隆……”

白光闪过,一道宛如山川破碎的动静,震的人耳膜隐隐作痛。

看着天穹里仿佛无穷无尽的乌云,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的惊雷,当真有些古怪。

“陆先生。”

身后有一道声音传过来,是书院里的钱先生,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老气横秋的样子,却像是大我几十载,视线落在我手里的油纸伞和鞋面新鲜的泥渍上,才点点头,“又去祭拜你的养父母了?”

“是啊,这是二老走的第五年,人活着的时候我尚不懂得知恩图报,如今人走了,只能对着黄土诉诉衷肠。”

“像陆先生这样忠厚心肠的人要能多一些,世道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对了,你的亲生父母,有消息了吗?”

提到亲生父母,我不由得一阵苦笑,摇摇头,“世界太大,人又多,实在不知道从何找起。”

“你也不要太着急,陆先生这样上进的人,自然有命运眷顾,说不定很快就有消息了。今天的春雷有些频繁,我担心保护圣树的人无法应对,必须得去亲自看看,陆先生,我就不陪你了。”

说话间,人影已经迈出了门楼,撑着一把油纸伞,大步流星地朝着山下走去,细雨随着风钻进伞下,人影的衣衫就湿了一片。

我也不再迟疑,转身走进学院,沿着蜿蜒的走廊,回到自己的住处,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了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长生令!

养父母离世之前,把我的身世完整地交代了一遍。

二十六年前的晚上,襁褓之中的我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对于无法生育的二老来说,这简直是雪中送炭的奇迹。

他们不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只是在包裹我的床单里,发现了这本长生令,而这本书也就成为了找到亲生父母的唯一线索。

翻开了扉页,上面印着我倒背如流的两句话。

“真仙正在空中住,须刻长生石上名。”

然而到如今,我也无法体会出来,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轰隆隆……”

又一道惊雷响起,甚至比之前的还要猛烈。

合上长生令,我的心思有些起伏,顺手从书架上抄起来一本英文刊物,坐在床头读了起来。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外面嘈杂的动静,这才发现,天快黑了,侧耳听了片刻,放下手里的书,跳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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