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扬家回来后,唐宁一直忙着准备家里的事情。谢师宴的习俗可能是中国大部分地区都有的传统,在唐宁家乡这里也是如此,一般哪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家里都会开设酒席,十里八乡、亲朋好友都会前来祝贺。唐宁这次高考,于她来说算是考砸了,不过却也仍然是整个乡镇里最高的分数,学校也是重点名校,所以家里也在准备着办酒席。

由于近年来政府大力整改酒宴习俗,政策规定只有本科以上的才准整办酒席,还需得政府给批文才行,所以今年的势头比往年小了许多,只有偶尔几家在操办,规模也不似往年。两相对比之下,唐琰安就显得很是风光,因为唐宁学校属于重点,自然是可以办酒席的,甚至大操大办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为此,唐琰安早早的就去拿了批文,还特意找人挑了日子,就定在开学的前两天,距离现在也就不过三四天的样子,所以这几天唐琰安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运东西,烟、酒、礼品、鞭炮烟花、鱼肉粮食、水果蔬菜等等,堆了满屋子。其实唐宁觉得简单点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花费那么多,不过唐琰安是个好面子的,哪里听得进她的话。

许是唐琰安天生就不是个能踏实下来的人,早些年在外头,依仗着自己有点小头脑小聪明,买彩票,炒股,打牌赌博,整日混迹于赌场钱庄这些营生,虽然当时混得还不错,回到村里众人见了都称一声“唐老板”,不过在唐宁的眼里,这种生活就像是踩在云端,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从小到大,唐宁心里没有哪一天是踏实的,唐琰安的隐患就像颗不装在她心上,不知道哪一天就爆炸了,直到后来,以最惨痛的方式,这颗炸弹终于消失了,换来的却也是永不磨灭的伤痕。

唐宁永远都记得,那是初三的一天,晚自习下课后,她与同桌一起去吃夜宵。街边一个小摊的主人,是唐宁的一个表姑姑,唐宁每每都会去她那里买夜宵,算是照顾她生意,那姑姑也偶尔会额外多送些与唐宁。

那日,唐宁买完东西正要走,却听得姑姑小心翼翼地问:“你晓得你爸爸被抓了吗?”

“嗡”唐宁顿时脑子一懵。

姑姑见她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也知道自己问错了,原本是不知道的,经这一问,反倒是知道了,当下有些歉疚,忙解释道:“我也是听说的,说是警察查抄地下赌场,你爸爸也在那里,就被抓了。”顿了顿,又说:“……其实,我们也是才知道的,你爸爸之前问你姑爷借了两千块钱,前两天你姑爷打他电话打不通,问了同在那边的熟人,才知道是出了事情。不过你放心,这笔钱我们不会问你们要,你也别着急,专心读你的书就是,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问问你,没想到你不知道……唉,是我的错,你也别太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爷爷奶奶回去就不要告诉他们了,先瞒着,你自己知道就行……”

“嗯,我知道了……”唐宁失了魂地道,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怔怔的转身离去。

唐宁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教室,只觉得六神无主,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心也空落落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虽然有过心理准备,但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唐宁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她无法安定的去面对这个事情,无法不去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她还没成年,还在上学,还有很长的路没有走出来,如果连唯一的寄托和倚靠都没有了的话,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然而,还有更让她担心的,因为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她还好,起码她还有很长的时光可以去成长,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两个七八十岁的行将就木的可怜老人,他们怎么办?这件事能满得了多久?如果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关进了监狱之中,你让“养子防老”这种观念根深蒂固的两个老人如何承受?

那一段时间里,每每回去,唐宁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爷爷奶奶,不得已只好保持着满面笑容,生怕露出一丝丝的不妥,仿佛一切如旧如常,偶尔出神地打量着两个垂垂老人,时常望着望着,眼泪就止不住想流下。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大概一个月之后,唐宁那天周末回家,刚进门,就看见奶奶起身望着自己,瞬间像个小孩一样的哽咽着:“幺儿,你回来了,他们说你爸爸被关了……”

唐宁眼泪终于止不住,一瞬间唰地流下来。

“没事,别担心,没事的……”即便唐宁自己也忍不住泪水,却也只能一边抱着哄着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的奶奶,一边宽慰:“他在那边过了这么多年,平日里交了那么多的朋友,都在那边,他们肯定会照顾他的,不用担心,会没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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