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春归身边,加上宋妈妈在内,平常人眼睛看得到的已经拥着七个仆婢,又还有宋叔父子负责外头跑腿,一下子待遇便远超了宗家的嫡女淑贞姐姐,短短一段时间,俨然今非昔比,再不见孤凄困苦的处境。
宋妈妈被宗家分派予长宁一房时,还是个年未及笄的少女,如今也快当祖母的人了,因着无论是长宁夫妇还是济沧、李氏,主家待她都一贯恩遇,她铭感在心,原也打算着这一世诚诚恳恳的尽忠,不料半途被宗家强索回来,受些劳苦还是其次,最让她牵挂的还是李氏与春归这两位旧主,只恨自己身为贱仆无能为力,这些年来实在也过得悲愁,尤其当听闻李氏病殁,日日都得哭上个两、三场,而今终于又能服侍春归,她一边庆幸着,想起李氏,明知不该惹春归哀毁,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倒还是梅妒、菊羞两个丫头,好容易劝住了妈妈,待止了哭悼,自然和春归一叙别情,姐妹两和春归年岁相当,自幼一处长大,当年济沧给春归启蒙的时候,也没落下这两个丫头,论起识文断字来,此二婢女竟比宗家的淑贞姑娘还要强些,就算这些年来做了不少粗笨活,一度前途无望,似乎只等够了年龄配个小厮庄户的命运,然而骨子里养成的乐观却没被彻底磨销,如此这别情一叙,叽叽喳喳的仿佛没有尽头。
至于顾老太太给的那两个婢女,春归只问得她们一个叫娇杏一个唤娇兰,当然不让她们贴身侍候,很省心的亮起“不敢劳动”这面幌子,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二婢的接近。
但春归冷眼看着,叫娇杏的倒是受用“不用劳动”,那娇兰却显然不甘,时不时就来一回软硬兼施,总想把眼睛耳朵往她跟前儿伸。
春归这时不与娇兰计较,由她煞废苦心的“劳动”。
梅妒、菊羞却也没有光顾着叙旧,待娇兰第三回找了借口前来窥望后,低声对春归说起了她们打听得知的消息。
“娇杏是前些年,宗家从外头采买的婢女,老子娘其实也是宗家的佃户,为了省些口粮,就把女儿卖了奴籍,她虽生得俏丽,性子一贯却有些冷,不爱和人闲话,原本是在宗家大姑娘身边侍候,大姑娘出阁时,却忌防她的模样,许也因为她这性情拿不准好不好控制,就没让她陪嫁。”
梅妒一说完娇杏的底细,菊羞便说起了娇兰:“她是家生子,老子是庄子里的管事,老娘管着厨房,还有个姐姐,就在老太太房里侍候,仗着家人都还算有体面,自己又有几分姿色,惯常便爱挑三拣四,对小丫头们颐指气使,对了,她还认了刘嬷嬷的儿媳当干娘,之前便有不少传言,说她早晚都是主子命,不会为奴为婢。”
所谓的主子,也就是姨娘侍妾一类罢了,菊羞很委婉的说明,娇兰就不是个安份的主。
春归听后仍不在意,只一语带过:“从前她们怎样我不计较,且看以后吧。”
她原本的家里,从祖父那一辈儿人,就不存在姨娘侍妾此类生物,顾济沧在世的时候,一门心思要招个赘婿,自也不会告诉春归那些妻妾争宠、勾心斗角的事儿,但春归也算生于世族,自家虽干净,也难免睹闻过这些内宅阴私,尤其是宗家,从顾长荣数起,到顾华英这一代,子弟就没有不纳妾的,所以对于顾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楚得很。
娇杏和娇兰,一为耳目,再者将来也会争宠,顾老太太这是企图着用两个美婢压制她这高嫁的眼中钉呢。
不过现在废心也太早了些,春归甚至都不知道将来的夫婿是个什么人品,沈夫人虽有一番海夸,莫说不能尽信,即便都是真的,也不曾说过赵大公子是专一还是多情,原本这世道,评价一个男子,这也不是标准之一。
春归现今的处境,也容不得奢望像祖母、母亲一样的幸运,但她胸中还是一片竹林的宗家立马就有真正的大变故,顾老太太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替两个丫鬟撑腰,二婢若是聪明人,就该懂得如何取舍,若不开窍,难道她还担心会被两个蠢人牵制?
她这时只叮嘱道:“娇杏性子虽冷,只要她不主动生事,你们不搭理就是了,至于娇兰,就这几日而已,任她如何挑衅,你们也多忍耐着些,不要强出头,只私下告诉我,我来替你们出气,另有就是,我也不瞒你们,别看我突然得了沈夫人的青睐,看似有桩好姻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有此等幸运突然降临,赵家是首辅门第,明争暗斗的事怕不比我们族里要少,起初怕有阻难,你们跟着我去了,务必要小心谨慎些,便是看着他人给了我委屈受,也千万要忍着,断然不可逞强。”
这时候“看不见”的婢女渠出,也早已飘入室中,原本冷眉冷眼伫在一旁,待梅、菊二婢都去忙乎了,她轻哼道:“你对这两个婢女,倒还不错,生怕她们到了太师府,因为义愤替你出头挨责罚,你势单力薄也保不住她们。”
春归莞尔:“我可从不把她们看作婢女,只当姐妹呢,倘若这时能为她们找个更好的归宿,我甚至不愿让她们随我去淌日后的莫测,话说到这里,也免不动劳动渠出,日后真到了太师府,还得替我废神照看她们几分,要说她们的性情,倒也不是争强好胜,我一来担心她们关心则乱,再者,也难保将来有人想对付我,从她们身上寻纰漏。”
“总之,你不要把太师府想得太简单,这样就对了,别看是什么首辅门第,讲究家风清正,阴私事又哪能当真杜绝,更何况赵公已经过世,你怕也是听你阿娘说了,现下的当家人赵知州,他可远远比不上赵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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