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向赶来的墨蒂斯还有卫兵,自称是弗里德,讲明了当下的状况。那个小哥还算公正,没有乘机编造,也没有需要夏尔补充的。如果反过来,夏尔一定会撒一些小谎,这些无法被证实、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包含某种倾向,会在不知不觉中偏自以为是之人的认知,弗里德也被归为那一类,但对他用处不会像常人那么明显。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个男人在许多事情上过于谨慎了。

“大致情况在下已经知道了。但你们说的是不是事实,还需要听取另一方的意见。”弗里德?弗洛姆看了看夏尔,“对方明显是个孩子,根据领主颁布的法令,应该和对方的家人商议。”

这算什么回答?要是其他卫兵过来的话,在只有两个愣头小子和几个姑娘家的情况下,早就该明目张胆地勒索他们了;如果是那种刚入行的新人,也会“请”自己早点归还财物然后认错吧。卫兵可不是有一膀子力气就可以干的活,他们的出身就要比一般人高,接近,或者本身就属于贵族的范围。这样出身的人要么是心坏透了,要么是脑袋不好使,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给别人当打手、或看家护院的地步。

夏尔以前认为弗里德很可能是个直肠子,但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宁可违心地认错也不愿意带着这么些人去见所谓的家人。夏尔从来没有被当场抓到过,都是弗洛姆把失物交还后单独和他聊的,他的家人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要是那个人知道了的话……

弗洛姆没有夏尔想的那么多,他左臂夹住夏尔细瘦的腰,向他的住处走去。“麻烦各位跟我走一趟。”

“我们不等克劳德他们吗?”埃里克拉住准备跟上去的艾尔莎说道。

“没关系,他们一会就会跟上来的,不用担心。”墨蒂斯与埃里克擦肩而过,走在两人前头。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夏尔的家里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的,六个人越过斑驳、布有青苔的城门,离开了回归喧闹的市镇,在充满绿意的田野上走到将近正午才停下。

夏尔的家并不是田边低矮的农屋,而是有三层高的建筑,即使放到城里也算得上是大房子。这是一座位于郊外野地的旅店,总有些旅人和冒险者会赶不上城门的关门时间,或是单纯地累了,他们会选择留宿在这样的旅店中歇脚,也有仅仅是路过这里的商人,为了避免入城的被税,会入住位于墙外的野店。

现在正值春夏之交,正是商旅往来频繁的时期,埃里克他们一路上遇见了许多拉着货物的人,有些热情的人还递给他们帕斯果之类的当季水果,车轮的吱呀与路人的寒暄一起渗入田地,道路随着辙印的加深而愈加地坚硬。一两个行路匆匆的人们驶入了旅店旁的院子,店铺在那里开有侧门,但更多的还是自顾自地远去,或许还会错过,或许已是永别,世事并不无常,只是人们无法看到别人的终幕罢了。

“下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差不多该是秋收时节了,上次也是,时间过得真快啊。”弗里德吃着果子并感慨着,“也不知道还能吃到几次这么好的果子。”

“哼,明明路边都是。”夏尔因为觉得被人夹着走是在是太丢人了,还没走多远就让弗里德把他放下来了,一路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的后面。他不是没想过躲在哪辆车上逃走,或是在茂盛的作物里躲着,只是每次他有机会的时候就会接上弗洛姆的视线,就像是特意警告他不要搞小动作。

走到半掩的木门前面,弗洛姆将其推开,让埃里克他们先进去,夏尔踌躇着,最后还是被弗洛姆带了进去。

旅店的第一层是客人们用餐的地方,除了比较高级的,旅店一般不会让客人在房间里进食的,一来会留有残渣和气味,沾染油污的被单也会难以清洗,二是在狭小的房间也不方便,一个手托住餐盘就没办法兼顾刀叉和汤匙。

一层的布置没什么特别之处,十几张四人木桌整齐地排列着,方桌圆桌交杂,上面的划痕与木纹纵横交错。目光越过这些桌子,最里面是几乎横跨整个空间的柜台,柜台前面有几张供食客入座的高脚椅,左侧是通往上层的楼梯。柜台后面,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应该是店老板吧,正在翻着厚厚的账本,与手里的小册子一一核对。

虽然接近午饭时间,但店里却没有什么人,只有柜台上的烛火微微跳动,以及纸张发出的愉悦的响声,那是一派安详的画面。会来这里的大多是路过的旅人和附近干活的农民,这些人现在正在抓紧最后的时间迈步或挥锄,看天生活的人擅长利用午饭和饭后休息的时间,来躲避正午头顶上那连影子都留不下的火焰。

安静的空气被推门的吱呀声搅乱,那汉子将小册子夹在账本中,摘下眼镜压在上面,之后站起身来,正因为看不见下半身,才会有种胳膊比腿粗的错觉。左边脸颊留有疤痕,因为一开始低着头而没看到。

“各位是第一次来小店吧。是住店还是吃午饭,要不要尝尝本人拿手的小菜。”店老板的嗓音不像武人一般粗狂,反倒有些类似商人,响亮、流利、不带一丝方言的雷恩斯语,只是简单迎客的话语,底气却意外地充足,感觉没有商量的余地,隐约间有一丝强迫的意味。

“呦,这不是弗利德老弟么,今天不是在城里执勤吗?怎么有空来这么个偏僻地方。”还没等新客人们说些什么,店老板就看到了最后进来的卫兵,以及腋下夹着的夏尔,“哟,我家小夏尔这是怎么了,脸上还有伤,被人欺负了吗?希维亚,麻烦过来一下。”

从柜台后的布帘中,一位穿着粗布群的高挑女性走出,看样子应该是店里的雇佣的女工。店老板跟她交代几句后,西维亚便走上楼去,木质的阶梯在她的脚下轻微地响动。

店老板从弗利德手中接过夏尔,仔细拍去他身上的灰尘,这些都是被拉洁爱尔追着跑,或是被艾尔莎按在地上是弄上去的。另一方面,由于店老板太过仔细,夏尔更加找不到可以逃跑的机会。希维亚很快走下来,把夏尔带到楼上。可能他们一家人都住在顶楼吧。

虽然说这是他自作自受,但看着店老板溺爱,或者说慈爱的表情,艾尔莎感觉像是自己做错了事。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店老板就换上了和他的身板相称的面像。“谁干的!是你们吗?”艾尔莎下意识地摆手,这让店老板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还是说你们刚好碰上小夏尔被欺负把他就下来了吗?那我要好好谢谢你们,不过,你们要告诉我是哪个不开窍的家伙做的,让老子好好替他爹娘教育教育他。”当然,那一点其实可以忽略。

“凯派,你先听在下说。”弗洛姆详细地说明了发生的事情。凯派陷入了沉默,偌大的房间里,静谧到有些诡异,只有最稚嫩的孩童才会在蔓延的恐惧中保持希望。可能只有埃里克看到,好几次有人想要推门而入,但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离开。

“我不相信我家夏尔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弗利德你,已经说过很多次我也不相信。”沉默了许久,凯派才做出回应,“夏尔他一直都很懂事,有时我不在店里,都是他帮我照看这里的,这样的孩子不会给人带来麻烦的。”

“但是,那边几位我也不觉得他们像是会说谎的人。”凯派面露难色,宽大的手掌在光滑的头部上下滑动。看来这个大男人也会为小孩子的问题烦恼。

“这样吧。”凯派一掌拍在旁边的木桌上,“不要去纠结谁对谁错的问题,既然因为小夏尔耽误了各位的时间,那就由我来补偿各位。一个要求,只有不过分,我会尽力满足。没意见就算你们同意了啊。”

“吾辈当然没意见。”墨蒂斯伸出右手,凯派下意识地握住。这是商人常用的手势,即是见面的问候,也可以表示成交,是个让人愉快的手势。

埃里克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本应该是为谁对谁错先说上,甚至争吵一段时间的事情,被店老板的一句话、一个让步解决。更何况这件事还有一些疑问……

“夏尔!”

上方传来女性的尖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木门开启的声音。埃里克在进来后一直站在身大门这里,背靠两扇禁闭的门板,被打开的是通往院子的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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