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见这个阵仗,看来他们是找不到人啦,非要我们去押镖不可。胡管家说:你们昨天走了,我请人去打听了一下,最低十七,比去年少三块,到时再到榨油坊去看看,能压就再压一点,压不了就算了,这十七块,榨油坊是微利,只是赔不了,没有什么赚头,你们看呢?老何笑着说:当然最好是不要钱,但大家都要吃饭,十七就十七吧,老何想说钱的事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想,等他们讲完带货的事儿再说,沉默了许久,胡管家才说话,出乎意料之外,他不提带货的事儿,而说桐油购油款的事儿。他问:你们准备发多少挑啊?老何马上转过弯来,他说:有多大的本钱,做多大的生意嘛?我的底,你是知道的,只能发十挑,胡管家说:十挑太少,起码二十挑才能赚到钱,何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路上的花销啦,老何说:我怎么会忘呢?民以食为天,吃饭最要紧,我这十桃,可净赚一百,不少了,人要知足,唯利是图,往往还要吃亏老何心里盘算着,要把自己贩桐油,和王先生的百货药材区别开来,使它两边不搭界,你有二十挑货,我只发十挑油,我没法跟你捎回来,你说我发少了赚不到钱,我赚一百很满足,非要叫你来求我,条件另说。

菜上来了,胡管家说:有菜没酒不成席啊,伙计,拿酒来。伙计连忙跑来问:请问要几两胡管家说:几两?你是坛子酒?伙计说:是大坛子装的包谷酒胡管家问:没有瓶子酒?伙计回答:没有?要的话我们到外面去买,太贵了,喝不起。一听这话,胡管家火冒三丈,把桌子一拍,说:去拿一瓶来伙计看体面人发了脾气,赶快去买酒。胡先生就招呼大家先吃菜。一会儿酒拿来了,是一个酱色瓷瓶装的茅台洒。伙计扔下一句话,两块钱。胡管家大声说:唉,我们都是本地人,是知道价钱的,你把我们当成财主了。遵义才一块呢。伙计忙说:遵义离这里四百多里,靠肩扛扁担挑,要走四五天,豆腐都盘成肉价钱了,不敢乱要的。伙计就走了,胡管家口里嘟囔着,狗眼看人低,他开了瓶塞儿,把每个人的杯子都斟满了酒。他说:这是茅台的高粱酒,比我们这里的酒好一点,来来来,我们一起喝。妹伢子说:这个酒真香,就是太贵了,两块钱,我要买几十斤米呢。酒过三巡,胡管家看三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据他的观察,这老何也算是老江湖了,他只好实话实说:何先生,親不親,我们是故乡人,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王先生有些货在那边,如能捎回来,定有重谢。

老何问他:什么货呀?老胡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不是说了吗?百货,药材。老何看他说得轻巧,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似的。老何又问他:多少货啊?胡管家欠下身子,用手捂住半边嘴,小声地说:有二十挑呢老何大惊失色,也小声地说:我昨天只当你在说笑话,那么多,目标太大,走起来是一大串呢,太招惹人了,这货值多少钱呀?胡管家说,不好说,只有王先生知道,有些东西是有价的,有些东西是无价的,听说有几种西药,是从外国弄来的,效果蛮好,中药,有些是这里没有的,西洋参高丽参,虎骨熊胆,红花雪莲,还有玉器首饰…老何忙说:这么值钱,多大的责任啊,老胡,你另请高人吧,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向王先生交代呢?老胡摇了两下扇子,啪的一下收起来,头凑过来说:老何,不瞒你说,本来王先生让我去的,你想,我是那狗屎做的钢鞭,闻也闻不得,舞也舞不得哪能干这个差事,有人专搞保镖押运,也不十分可靠,现在兵荒马乱的,见财起意的大有人在,想来想去,只有你可以担此重任,我们还有两支枪,到时随你调遣。你看、只顾说话了,喝酒喝酒。

几人又喝了一回酒,吃了几箸菜。沉默了一会儿,老何对胡管家说:有个问题得罪你,请你说实话,王先生怎么就信得过我呢?胡管家说:哦,是这样,你们都是行伍出身,在队伍里待过,上过战场,打过仗,大场面都见过,有几个小土匪自然不在话下,有这个本事。主要还是,上次夫人到观音阁敬香,见你们三人、虽然十分狼狈,确很规矩,尤其是很讲义气,老乡受了伤,不离不弃,还要救他一块儿回乡,王先生听夫人说了,对你们十分敬重,所以连忙叫弄些吃的给你们送去,都是故乡人,王先生怜悯之心还是有的,所以、把这事交你办理,十分放心。

他满怀信心地说:走小路,没有多大问题,大路有检查站,货里不能夹带违禁之物,但现在是处处雁过拔毛,尤其是贵重的东西,谁看了不眼红,大路虽然没有土匪,但检查站,比起那些土匪、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明目张胆,巧取豪夺,叫人见而生畏。要避开检查站,只有走小路,小路在我看来,还比较安宁,路不好走,很窄,多是羊肠小道,还有几处悬崖峭壁,也可能有几个土匪,你想,人家稀少,虽不是荒无人烟,但是要走好远才看到人家,客商就更少了,那土匪抢谁去呀?所以走小路还是很安全,尤其是有你老哥保驾,可说是万无一失。老何只听老胡说,也不言语。他心里想,要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呀?路途遥远,走的是羊肠小道,天气炎热,日晒雨淋,还要担惊受怕,不死也要脱你一层皮。

胡管家见老何不说话,不知他在犹豫什么,心里也有点急,他说:老何,你说话呀?老何说:你叫我说什么?那么重的责任,那么大的危险,我要好好掂量掂量。胡管家摇了两下扇子,啪的一声又合上,然后掏出香烟,一人来一支,大家一块吞云吐雾。等了一会儿,老黄才小声说:我们只发十挑货,你那里是二十挑,怎么弄得回来呀?胡管家说:这事儿好办,你多发十挑不就行了。妹伢子说:一共二十挑,还有路上的花销,那钱哪够啊?。胡管家说:钱不够没关系,我跟榨油坊说,先赊着,我们盐号做保。老黄说:那些土匪,多是穷苦人,可不能大开杀戒,能用钱了结的,就用钱了结。老何始终不说话,胡管家又招呼大家喝了一回酒,吃了几箸菜。四个菜,经不住筷子多,一会儿就见了底,胡管家又叫炒了两个菜。这酒确实不错,除了胡管家,其他几位只听说过这酒,从来没见过,也没喝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还没有喝,就被这浓郁的酒香薰醉,四人推杯换盏,最后把酒和菜都一扫而光。

酒足饭饱之后,胡管家对老板说,晚上我来结账,四个人就抹抹嘴走了。在去搾油坊的路上,老何问胡管家:王先生做这么大的生意,真看不出来,至少从那个门面看不出来。胡管家说:哦,是这样,那门面只是个样子,王先生主要是做批发,不只是盐巴,什么生意都做。你是人,总知道汉口的那些商行,王先生开的就是商行,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在城里、有一个会馆和一个两湖会馆,人,主要做的生意,两湖的人,做两湖和下江的生意。这次的货,也不是王先生一个人的,是两湖会馆里的人的,王先生的货不到一半。大家都是同乡人,还需抱团做事。在附近几个县,当然是以靖南为中心,一站一站往外延伸,一直到。这里要什么?只要打个招呼,那边如有,价钱合适,东西就发来了,因为是老乡,好多都很熟,所以做起来很顺当。民国以来,倒还可以,只是近几年,时局混乱,到处打仗,这生意就不好做了。这次东西太多,也很贵重,主要是前两个月那边打仗,货物积压到了一起,也是不得已的。老何啊,你一定要帮这个忙的,啊!。老何说:你看我们流落到了这里,身无分文,老家那边儿还在打仗,是回不去了,只能暂时在此安家,前些时、好不容易才搞到一笔钱,也不够我们三人开销,你看我的衣服不合身,还是借老黄的呢。准备立个茅草房,置办些东西,现在才知道钱的艰难。还有一个伤号,也都指望我们这次能赚点钱。胡管家说:只要你能把货弄回来,钱的事儿,好说,好不好?

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榨油坊。老板看远处有人来,早就候在门口,他和胡管家认识,胡管家是老主顾了,是榨油房的老客户。两人见面拱手问好,一阵寒暄之后,才谈到桐油的价钱,榨油坊老板一口咬定,十七块不能少,他心里有数,来了两三趟,是真要买,不过价钱不能再少了。胡管家心里清楚,其实这个价、也只是微利,所以他就爽快的答应了。他说:那就留二十挑吧,过几天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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