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初白并没有死!

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让漫天星光都黯然失色的眼睛,胸口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的神智还有些混沌,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她记得,那会儿吴三棉已经朝着绣楼走来,她实在没办法可想,只能将剪刀刺入身体。真的是好痛啊,痛的她昏厥过去,人事不知。

“你醒了。”犹如三月春风一般温柔和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莫初白缓缓转过头去,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这是一间农家小屋,屋内除了身下的这张床,便只有一张椅子和一个不知用了多少年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木箱子,土筑的墙凹凸不平,沾染着岁月五花八门的痕迹,头顶的床帐子应该是被人换过,温软的轻纱和这屋内格格不入,透过轻纱,能看到低矮的房梁和黑压压的瓦片。

床前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眉目如画姿容胜雪,纵是现下穿着粗布陋衣,依然风流韵致清贵脱俗。莫初白看到他,就像是跋涉沙漠的旅人见到了绿洲,泪水盈满眼眶,神情却轻松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莫初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扎进男子的怀里,“我爹娘,我爹娘……我们莫家庄……全没了。”她极力压抑着哭音,泪水宛如决堤的水库,奔涌而出。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莫初白才缓过神来,坐直了身子,脸上梨花带雨,还有些羞赧。

“让你看笑话了。”莫初白用袖子擦拭眼睛,涩涩地笑了笑,“周大哥,这是哪里?不会连累到你吧?”

“你放心,这是停云县崔家镇外的一户农家,靠得住。我半夜趁着守卫打瞌睡的时候用义庄的一具女尸去换了你出来,没人发现的。”周子贤将屋内的油灯挑亮了些,又坐回床边的小凳,“委屈你了,暂且在这里待上几日,等风头过了,再将你接到庄子上去。”

“恩。”莫初白低低地应下来,望着周子贤欲言又止。

“你们家的人都被扔到丰都城外的乱葬岗。”周子贤眼下一片青色,这几日他不分昼夜地守着莫初白,着实累坏了,可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周子贤伸出手去,握住莫初白温软的一双小手,“你这边先安顿好,我再想法子将伯父伯母的遗体换出来。你放心,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大哥。”莫初白感动地回握住周子贤的手,这是她的未婚夫婿,父母已亡,他便是这世上唯一的温暖和依靠。“谢谢你。”

“傻丫头,我们之间,何必言谢?”周子贤亲昵地刮了下莫初白精致的鼻子,又摸了摸她乌黑滑亮的头发,自然地半抱着她躺下,“你对自己也这么狠,何必非朝着心口的位置扎,扎出个好歹来,可要我怎么办?”说到最后,竟有些埋怨之意。

莫初白听在耳里,知道他是心疼她,伤口还在痛,心里却冒出丝丝的甜意来。真好,莫家遇到这样的变故,还能有个人在身边共同面对。

“以后,我再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周子贤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莫初白看着他的嘴型,才勉强辩出他说了句什么话。

莫初白十岁时调皮去爬一棵高高的柿子树摘柿子,不慎摔下来摔断了腿,等小丫鬟惊慌失措地喊来莫望,却发现她呼吸脉搏全无,和死了一般无二。莫望夫妇吓坏了,还以为磕到脑袋,大夫也说没救了。洛枝枝并不肯相信爱女没了性命,哭着将她抱在怀里,谁来也不肯撒手。等到晚上,莫初白竟又醒了,哭着让腿疼,又喊饿。再让大夫来看,脉搏强劲有力,并没有什么大碍。

从那以后,莫望夫妻隐约知道女儿昏厥时和旁人不同,越发小心照料,不肯让她受任何伤。莫初白十三岁那年,到底又出一回事。那时候莫周两家已经缔结婚约,周子贤和莫初白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周子贤并不知小未婚妻有这毛病,偷偷带了她出去大街上玩,结果遇到街头两个流民打架,莫初白躲避不及,被流民扔过来的石头给砸到胳膊,伤口刚开始流血,她就两眼一翻晕过去,身体冰凉脉搏全无,将周子贤吓得个半死,抱着莫初白狂奔回莫家,跪在莫望夫妻面前就说,初白无论生死,此生都是他唯一的妻。

莫初白本是抱着一丝丝的侥幸,将那把剪刀插进胸口。她长在商贾之家,并非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心里很清楚,吴三棉将她留在最后,绝不是为了放过她。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她宁愿自堕地狱,也不与魔鬼为伍。可周子贤真的来了,将她从地狱带回人间。

莫初白躺在床上,刚刚一番折腾,胸口疼得厉害,脑子里却想着当初周子贤掷地有声的那句话,初白无论生死,此生都是他唯一的妻,于是整个身子都暖暖的,那股疼意都淡了。

周子贤朝着莫初白笑了一下,转身出去。没多大会,又端了碗药进来。从前莫初白是最怕吃药的,周子贤将药放在小凳上,扶了莫初白坐着,就要用小勺子来喂她。

“乖,先喝药,喝完有你最爱的蜜桃干。”

莫初白喉间一哽,这样温柔中饱含宠溺的声音,简直是她重重阴霾的人生中照耀下来的一缕光。她摇了摇头,将药碗接过来,手按着小勺在碗边,仰头一口气将碗中的中药给喝了,看着明显怔住的周子贤,她苍白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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