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容易。”我连声喟叹,“景熙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州,若是等他知晓了,我怕早已成了砧板上宰割好的鱼肉。”

“主子,您多虑了。”秋霜凑到耳畔,低低言语,“新皇登基伊始,便颁下圣谕,命侯爷班师还朝,侯爷以连连大雪阻塞山道为由,尚未进京,他麾下的五万精兵暂时驻扎在雍州,离京不过三四百

里。”

景熙就在雍州,一昼一夜便能赶回,可关键是如何送信呢?

脑中很乱,膝上很痛,难以平静心思细细思索,只听秋霜道,“还是先请御医过来瞧瞧您腿上的伤势吧。”

御医?纳吉雅兰?或许她可以帮我!

“好!”我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御医院,请那位名唤雅兰的医女。”

“是。”领命之后,秋霜快步退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昭文不信秋华宫的宫人,秋霜前脚走,玄冥子后脚就到。

见我坐在榻上,裙裾上满是鲜血,便轻声一笑,“该不会是小产了吧?”言罢,不由分说地拽过我的手腕,摁住脉门切诊。

就是这个神棍害死萧元尚的,我自然没有好脸色待他,倏地抽回手臂,冷笑道,“你是萧昭文心目中的活神仙,法力无边,可馨是死是活,不敢劳你费心!”

“可馨?原来你叫可馨,很动听的名讳!”他厚着脸皮,在我身畔坐下。

“滚开!”怒目圆瞪,嘶声厉喝,“我不会与杀人凶手同榻而坐。”

“哎呀呀,你就别害羞了!”他笑得轻快,弯了唇角,“同榻而坐算什么,马上就会同床共寝呢!”

同床共寝?这男人向来就口无遮拦,举止轻薄,我横眼冷瞥他,“哼,我看你是疯了,竟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就不怕……”

不等我说完,玄冥子嘻嘻哈哈笑了,“萧元尚已死,你成了孀居的寡妇,小寡妇想情郎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吃点亏,是不会嫌弃你的!”说着,拉拉扯扯欲抱,又道,“新皇说了几次,让我拿堕胎药给你,我是心软的男人,实在不忍心下手啊!”“你会不忍心?还真当自己是活菩萨、活神仙呢?”重重推开他的双臂,我冷嘲热讽,“那场地狱业火是谁人造成的,萧元尚被你所害,这笔血账一定会记在你头上!”

“萧元尚的死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幸事,至少不会再仰人鼻息,受制于人!”玄冥子笑得高深莫测,从袖中掏出一道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我正纳闷呢,只见他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染湿符咒,“这是血符,烧化之后,冲水服下,定会保你母子平安!”

素来就不相信神神怪怪之事,见他将灵符递给我,我嗤之以鼻,“你的符,我不稀罕,若想害我和我的孩儿,只管光明正大的来…我已心灰意冷,不会再惧怕你们任何人!”

一双眸眼深幽,玄冥子边说边摇头晃脑,似老学究般,“我若是你,就将血符喝下,装出小产的模样,一旦孩子没有了,新皇也就拔出眼中刺、肉中钉了。”

“你同萧昭文是一伙的,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随手将血符摔在榻上,玄冥子起身就走,“信与不信,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秋霜去请纳吉雅兰,竟一去不回,我等了又等,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便卧于榻上,浑浑噩噩的睡去。

醒来之时,夜色深沉,暖帐低垂。

原来,我已被人抬到床上。

刚想翻覆身子朝外,竟对上一张酣然睡熟的脸。

是他,萧昭文!

“啊”的一下,尖叫出声,引来了帐外的侍女,也惊醒了睡梦之中的萧昭文!

“你,你怎么会睡在这儿?”蜷缩身子,裹紧被衾,我惊叫着躲开。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萧昭文一脸无辜,“听闻你受伤了,朕亲自为你包扎伤口…后来,觉得有些困乏,就在你身畔躺下了。”

“你太放肆了!”我咬着唇,恨得厉害。

“是么?”他垂下眸子看我,显露不屑的笑意,“这深宫内苑是朕的家,朕愿意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朕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

见他无赖至极,我嗤笑一声,“你是帝王,不能不讲礼义廉耻,可馨是先皇遗孀,理应独居一室或者出宫静修。”

“想独居一室?想出宫静修?”萧昭文冷冷笑叹,“你打得什么主意,朕怎会不知景熙就在雍州,离京三百余里,你指望他会救你…可惜晚啦!”

拥住被衾坐起身子,我蹙眉直视,“你说什么,我不懂!”

“区区五万人,也想成大事,真是痴人说梦!”说着,萧昭文探起身子,从迤地的袍服中取出一封信函甩给我,“好生看一看,这是他写给你的密函,怕是已经成了他的绝笔,朕命中军将军唐毅鸣率领八万之众讨

伐围剿之,相信凶多吉少!”

抽出信笺,我速速读去,是姐夫的笔迹没错。

信中,他再三强调,让我保护自己,他一定会来救我。

救我?现在还可能吗?

恍惚一笑,我将信笺平平整整折好,贴上胸口,自言自语道,“傻瓜,你有此心,我深感欣慰,或许是时候了,该与姐姐团聚,该与萧元尚重逢……”

听闻此言,萧昭文着实一惊,欲阻拦我,却为时已晚。

自萧元尚亡故之后,我便狠下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故在枕下藏有一双金银锞子,姐姐是吞金自尽的,我知道她很痛苦,所以选择步她的后尘,痛苦的死去只因为萧元尚被活活烧死,很痛苦,我要感同身受!

不等萧昭文阻拦,我已摸出金锞子,投入口中,强行咽下……

这一次是逃不过了,一定一定……

火,赤红的火,笼罩天地。

隐隐约约,有人在凄然悲泣,是父亲,是姐姐,还是早已化作飞灰、湮没于尘土之中的萧元尚。

“馨儿,醒醒,快醒醒。”冰凉的手指摩挲火烫的面庞,借着微弱的烛光望去,是一楚楚动人的美艳女子,可惜她的笑容惨淡,“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晖姑姑,还有兰姐姐,她们是你唯一的亲人啦!”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一柄锐利的长刀正中她的胸口,鲜血四溅。

“不要啊!”我不由自主惊呼,神智迷蒙混沌。

“可馨,可馨!”一方沁凉的巾帕搭上额头,有人伏在耳畔低咛,“没事的,一切安好了,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一天,两天,三天…不知多少天过去,我终于可以醒来,终于可以睁眼。

第一眼见到的,是缀有明黄色流苏的帐顶,我怔了怔,认出自己躺在萧元尚的龙榻上,可乾明宫不是毁于熊熊烈焰之中了么?

不等我细细看清,秋霜与纳吉雅兰已围了上来,齐声唤道,“主子!”

微微动嘴唇,我悄然吐出几个字,“元,元尚……”

“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请皇上。”雅兰快步退下。

未走几步,已然遇上闻讯而来的萧元尚,雅兰欣喜而笑,“皇上,主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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