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劝说顾香主出洋,避一避风头,但是顾香主始终不肯离开国土。上次联系,他特意将你和顾小姐托付给沪城的许先生照看。
许先生是顾香主的旧友,在沪城开了呢绒厂,对南方政府颇为支持,为人仗义,听闻顾香主的遭遇,特地差我来东北接你们去车站”
余秋生正说着话,一大帮子男人突然冲进来,大声喝道:“顾成彰,还钱!”
江九黎怔住,“我舅舅欠你们什么钱?空口无凭,有字据么?”
领头的男人将袖子一捋,“嘿,小丫头片子,你舅舅虽做了抢下鬼,欠我们钱庄的钱可不能赖账,你要字据是吧?阿元,把字据拿来!”
只见一个高瘦的男子上前,从账本里翻出一张纸递给她。
白纸黑字摆在眼前,辨不出真假。
共五万银元,算上利息,简直是无法形容的数目。
江九黎拖延道:“能不能宽限几天,这院子乱七八糟的,你让我打哪儿变出钱来?”
男人态度蛮横,“宽限?顾成彰家大业大,说没钱谁她妈信!我看你这衣裳不错,不如脱下来给大爷当两个钱用用。”
眼珠子像长在了江九黎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余秋生听了,冷笑道:“等等,顾先生家大业大,怎会欠你们的钱?且你这连签字署名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欠条?”
男人扬声嗤笑,啐道,“你又算哪根葱?敢管老子的事儿!”
余秋生本是洪门的打手,被男人照脸啐了一口唾沫,不由怒火中烧。
他把指节掰得咯咯作响,“你这仗势欺人的东西!”
男人见余秋生这模样,同样不甘示弱。
从腰间抽出把匕首,高高地举着,猛地朝余秋生刺了过去。只见寒光一闪,余秋生侧身躲开,反手捉住对方的手。
男人吃痛,惨叫一声,手臂竟像面条一样无力地耷拉着,额上冷汗淋漓。
“上上上!都他妈给我上!”
余下的人喊打喊杀地冲上前,却被余秋生两三拳揍了个满地找牙。
众人嗅到势头不妙,当即逃之夭夭。
余秋生显然没过足瘾,作势要追击,江九黎一把将他拉住。
她劝道:“余先生,算了,舅舅得罪了日本人,你们这时出手接济,已经是一步险棋,不能再节外生枝,带累了你们的威名。”
余秋生凝视着她,最后塞了一封信在她手里,道:“这是顾香主曾写给许先生的信,江小姐请过目。”
江九黎轻轻展开,字迹苍劲有力。
确实是舅舅的手笔,信中提及了托付之事。
心下疑虑随之消融。
沪城成立了各种商会、协会以及帮会,是发展实业的佳地。
原来舅舅和母亲放弃了优渥的生活,投身救国大军,早已为她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
斟酌后,她决定带顾舒乐离开烟阳。
这是1919年,8月8日,立秋。
在余秋生的帮助下,江九黎将所有的房契和地契兑现,存入了银钱行。
大叠银元券换成了薄薄的折子,还有一个小小的图章。
那天,火车驰飞着。
耳畔轰隆轰隆的响声,窗外是不断后退的景色,离东北越来越远了。
顾舒乐问她:“姐,我们要去哪儿?”
“沪城。”江九黎道。
“那爸爸怎么办?”顾舒乐说完,便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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