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下起雪来,刚开始不过如雨絮,沾上地便化作湿意,到了下午却成了纷纷扬扬。

陈家人有官职和诰命的都进宫去朝拜了,梓妤和表兄表妹一块呆着玩叶子牌,听到窗子外簌簌雪声,让人去喊来管事吩咐:“你再一会就带些新炭和手炉去宫门口侯着。马车上虽然有炉子,但这雪下得大,一路走出来恐怕得湿了衣裳,炉子一时半会也暖不过来。”

管事应声而去,她想了想,把人再叫回来,轻声吩咐他两句。

陈莹玉趁这个时候耍赖,伸腿轻轻绊了要离开的管事一把,管事吓得忙扶桌子,她顺势把牌推倒。

“哎呀,这都乱了,不玩了不玩了。”

说着把自己跟前仅剩的两颗银豆子一把抓住转身就跑。

陈家在牌桌上的两兄弟直瞪眼,梓妤转头时她人已经跑到一边剥福橘吃。

一个输狠了的人耍赖,他们这些赢家也没办法,只好都坐下来喝茶,等待长辈们归家来。

临近中午时分,陈家一众人才从宫里出来。

在外边候着的下人当即把暖暖的手炉都给递上去,众人一听是梓妤让准备的,都暖心的笑。

进到宫里,他们还算有恩宠在,能有檐挡雪,但也得在冷风里等着。那些品阶低一些的就只能站空地上,冻得更厉害,此时一个手炉递上来可不就是雪中送炭。

陈家一应长辈高兴地捧着手炉上车打道回府,而后边离开的威武侯夫人听闻梓妤差人送来炭和手炉,又诧异又欢喜,忙再打发人去陈家道谢。

许嘉玄是天子近臣,今日还在天子身边当值,等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点。侯府的护卫看他肩头都被雪水润湿了,帮他拍了拍,禀报道:“世子,刚才梓妤姑娘送了手炉来,夫人看着十分高兴。”

许嘉玄沉着脸,她倒是会讨好别人。

不想护卫就又拿了个用绒布包裹着的东西说:“这是梓妤姑娘让人给您的,里头已经灌了热水,说放怀里能保暖,您骑马的时候能用。”

他上马的动作微微一顿,回头就看见护卫手中有个黑不溜秋的布袋子,他犹豫了会,还是接过来。

但并没有放到怀里,而是塞到宽大的袖子里头,策马冲进风雪中。

让他当着护卫面塞个东西在怀里取暖,像什么样。

许嘉玄一一路回到家,也顾不上换衣裳就先去父亲那里请安。

威武侯行动不便,明德帝每年都会有旨意让他不必去朝会。

得知父亲今日又未出房门,许嘉玄径直往正房去,才推开屋子便是扑面而来酒味,浓郁得呛鼻子。

他暗暗皱眉,这又喝了多少。

自打威武侯受伤,便意志消沉,整日不是窝在屋子里睡觉就是喝酒,每年初一更是喝得大醉。

许嘉玄知道父亲心中苦闷,但见到父亲醉红的脸,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上前去轻轻喊了几声,没听见回应,只能把人背回房,喊来丫鬟打热水亲自全净手净面。

做这些,他吩咐丫鬟等人醒了要准备吃食,正想离开,却被已经睁眼的父亲喊住了脚步。

他坐回床沿说:“您醒了,喝酒伤身,太医不是也嘱咐少喝一些。”

面对父亲的时候,他神色难得显出温和,如刃的眉锋此时蹙起,是对父亲身体的担忧。

威武侯这些年总关在屋子里,面色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并没理会儿子地话,而是问:“陈家那个表姑娘马上要嫁过来了,你怎么想的。”

许嘉玄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提这个,抿唇沉默着。

威武侯盯着帐顶说:“既然是赐婚,面上该过得去,还得过得去。”

父亲是在劝他,他听懂了,

“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门第不高的纳了进来再宠着就是。但这府里还是要有嫡子,莫要跟你二叔一样,闹得后宅不得安宁,把嘉清都给逼出到外头过了。”

许嘉清是他二叔的嫡子,但因为二叔风流,妻妾相争,庶子个个心比天高,倒把亲儿子给气得自个到外头过日子。

他淡声说:“儿子知道分寸。”

说完这些,威武侯就又闭上眼,许久没有说话。许嘉玄听到他的鼾声,这才站起身,给父亲又掖了掖被子,视线扫过被子下摆,看着不像另一边隆起的一处,沉着脸离开。

当年若不是他反应慢了一些,父亲也不能因为自己受伤,最后断腿。

他顶着风雪再回到住处,发现雪水都已经透进里衣,黏在身上十分难受。脱衣裳的时候,后知后沉袖子一边坠得很,把那个灌了热水的绒布袋子翻出来,发现还有一丝丝余温。

他捏在手里片刻,恍惚地想,这这是他成年后首回被人担心会冻着吧。他就又盯着看了看几眼,把它搁放到八宝架上,喊人传来热水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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