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中,缠斗正酣。

铁枪在燕青手中似被唤醒,威势与方才迥然不同,迅如电,猛若虎,携着惨厉的杀伐之息,枪影编织的巨网,瞬间将方貌等人笼在其间,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接连爆响,随后是血浆突兀地溅射开来。

事情发生在眨眼间。

方百花双刀一错,斩向燕青,倏然看见雪亮的枪头直指自己面门,横刀下压之际,一柄长剑如毒蛇吐信,点中枪身,那长枪借势横扫,又被一把短棒反向击中,枪势凝在半空,随后刀劈、剑刺、棒打同时落下,而正对面,铁战双掌一并,夹住铁枪,催动巨力便欲夺走。

没有人料到燕青的应对方式,面对危局他不仅没退,对即将加在身上的兵刃直若未见,反而一声闷哼,反身蹬在墙上,合身将铁枪送出,随后一道磅礴巨力自铁枪尾端传出,加上铁战自身的拉扯,那铁枪如被城头巨弩发射,带着穿云裂石的动能,狠狠扎向铁战胸间。

铁战大骇,忙不迭向外用力,只是双臂未及推送,庞大的身躯未及后撤,那枪尖已刺入胸口,噗的一声闷响,如同刀尖刺入牛羊颈脖,鲜血勃然喷发,瞬间带走了他体内的热量和与生俱来的神力。

铁枪很长很重,这几日在街上卖艺,收摊之后这把铁枪都由铁战来背,他知道这把铁枪长一丈二,重六十八斤。有时候也会在心底嗤笑方百花得了面子伤了里子,这把枪非他不能使动。

此时铁枪在他身上穿着,时间仿佛凝固了,那力道十足,仍在他胸腔内快速窜动,过了三尺……过了五尺……

前所未有的清明,眼前的场景一幅幅定格,一帧帧变动。

侯铮在燕青背上打了一棒,砰的闷响,燕青借力又进了半步。

方百花的双刀一刺一斩,在燕青身上带出点点血珠,抛洒在石板路上,听不真切,却能想象出啪啪啪的声音。

方貌的长剑最为迅疾阴狠,却是建功最小,燕青急射间躲的也只是他的长剑,似是没怎么在意方百花和侯铮两人。

燕青到了面前……

燕青从身侧穿过……

枪尖处传来巨力……

那铁枪被人抽走了……

血沫自嘴角冒出,铁战望着一时间愣在对面的方貌等人,“嗬嗬”怪笑两声,随后奋力往前踏出半步,抬起的脚终究未再落下,他便像一座小山般颓然倒下,砸起一阵灰尘,血迹缓缓围着他的尸体蔓延开来。

在他身后,燕青站在河边,略显厌嫌地看了一眼手中满是鲜血的铁枪,咳咳两声,吐出一口血,眉目间益发冷漠。

陡然间,铁枪一振,再次冲杀上来。

而此时,方貌三人甚至来不及升起愕然或惊骇的情绪,一个豪勇无双,在战阵之上甚至能以一当千的猛将就死在了他们面前,继而面对的又是燕青排山倒海般的枪影杀潮。

方百花的双刀不由自主变得凝涩。

刀主杀伐战事,刀性霸悍狂烈,若想使好双刀,性子要刚,脾气要烈。

梁山上有个叫扈三娘的,使的也是双刀。扈三娘本富家女,娇生惯养之下刁蛮、任性,那双鸳鸯刀平素在她手中看来厉害,可当她被梁山众人杀父弑兄破家灭门之后,心底的软弱再也压制不住,她终究是女子。认贼作父,落草为寇,在宋江的阴影下嫁给王英,仗凭王英的忌惮与内心深处的一缕不甘,活了下来,活得很难。

可这世间又有谁活得不难?

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燕青的枪势益发沉重,“铛——铛——铛——铛——”枪尖如长了眼睛,一次次精准地点击在方百花的双刀上,撞击声清澈、嘹亮,在静谧的夜晚传出很远、很远。

饶是有方貌侯铮从旁牵扯,方百花只觉渺小而无助,似是燕青面对的敌人只有她一个,每次兵刃交击,其中的巨力都能令她双臂发麻,喉咙生堵。那是为外力激荡,胸中气血不稳,伤了内腑。

这燕青——好厉害!

如扈三娘一般,她亦是在师傅兄长的照拂下长大,首次亡命搏杀。

方百花怯意丛生。

方貌只觉憋屈,他的剑术以诡异莫察称著,此时为了方百花不得不一次次与铁枪硬碰,一身功夫十成拿不出三成,到得如今竟一剑也未有刺中燕青,倒是侯铮偶有建功,在燕青身上砸出几棒,那燕青却如铜皮铁骨,浑然不觉,片刻后,方貌来了真火,怒吼道:“七妹,你且暂退!”

他终究喊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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