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一天几乎是洪衍武感到最无趣的一天。

全班的异常气氛彻底让他没了发挥的余地,自始至终没人搭理他,结果他整个一上午都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没精打采。

所以到了下午来上学的时候,他干脆就没进班,竟冒着呼呼作响的大风,自己个儿跑到校园中的荒地里找新鲜,还琢磨着从那儿捉个虫子什么的,好放在同学的铅笔盒里找点儿乐子。

却没想到,当他扒着学校围墙边的老榆树找虫子的时候,顺着树干一抬头,正看见脑瓜顶儿上的最高的树枝子上,挑着一个断了线的“大沙燕儿”。

结果这小子当时口水差点没下来,全然不顾是四五级的大风天儿,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狸猫一样爬上了墙,让后再借着“蹭噌”又上了树。

说到这里,咱们还得多说上几句。

当下时值京城春季三月,固然多风,却多是晴朗之日,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在老京城人眼里,也一直是把风筝列在“岁时风俗”的类别之中。

说白了,这天上飞的风筝就和嘴里吃的冰糖葫芦、手上抖的空竹一样必要,是春季少不了的玩艺儿。

因此,往往在春天一遇到天空透明度良好、风力恰当的日子,有闲暇的人们就会到空场儿上放上那么一两只,有带着孩子全家出动的,当然也有自己个儿放的。

这样一来,无论当年的春天来的早或晚,人们只要看到空中飘飞的各式风筝,就知道春天的脚步已经逼近。因此有诗云,“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另外,要说起老京城人最爱放的风筝,那首先得属俗称“黑锅底”的沙燕儿,别名又叫京燕儿、扎燕儿。老话儿里那句“北城黑蝴蝶,南城大扎燕”说的就是它,那是当之无愧的京城风筝代表。

它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图案多以黑色为底,呈大字型。当它放到高空时,蓝色的天空衬托着风筝的黑色和白色,格外惹人注目。

但是好看归好看,沙燕儿的制作工艺却非常复杂。其中“扎、糊、绘、放”四个环节不光都需要技巧,还全是细致活儿,制作难度相当高。除了专门靠糊风筝吃饭的行家,在民间能靠自己糊制这种风筝的人并不多,而能称得上糊得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了。

所以通常情况下,普通家庭的孩子们对于这种风筝,往往只有艳羡垂涎的份儿。而他们自己所能拥有的“飞行器”呢,多数也就是自制的“屁帘儿”罢了。

说到这“屁帘儿”,还要再罗嗦几句,因为这恐怕算是最简陋的自制风筝了,想必为它申请个吉尼斯应该也蛮够格的。

这种风筝只四边和中间十字骨架为竹条,形状就像瓦片一样。由于下边还常常贴了个尾巴或是穗子,拿在手里迎风飘荡颇似小孩儿的屁帘子,故而因此得名。

当然了,像这种粗制滥造的风筝即不美观,又容易被风吹散吹破,必定是不好放飞的。所以经常会有孩子跑上一头热汗,也顶多努力到离头三尺的程度,根本就不能把它放上高空去。

说到这里,大概已经很清楚了,我们不难想象洪衍武一看到这个沙燕儿时的感觉。

对这么一个平日只有摆弄“屁帘子”的份儿的孩子来说,那真无异于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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