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以来,有传言已于江湖中闹得沸沸扬扬。

是关于“天下盟”盟主龚行烈杀害魔宫门徒赵敬,并私吞两本秘笈的消息。

小唐师傅在厨房里,边磕着胡豆瓜子,边守着炉上那一砂锅的三鲜炖汤。而脑子里呢,还在回想昨日从钱升钱大老板那儿套来的一大箩筐秘密。

毫不夸张地讲,这些秘密哪怕只放一半儿出去,都足以致使整个武林为之动荡。

最重要的是,此等讯息的新鲜程度,丝毫不亚于从“莫问堂”沈老头儿那儿捞的。要是他唐大公子也开个什么铺子把昨天得来的秘密给卖出去,那可得挣不少钱啊。收起玩笑态度谨慎一想,便发现一个问题:往后想要自己那条烂命的人肯定愈来愈多。

那只能怪他改不了“爱管闲事”的臭毛病,知道太多本不必知道的事实真相。

“唉——”

把几粒胡豆抛进嘴里,小唐师傅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方才思索得太过入神,他连身后小谷子啰里吧嗦发出的发牢骚也丁点未听进耳。汤羹沸腾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这动静引得他觉着分明刚吃过东西的自己竟又有些隐隐的饥饿感。

把手里的瓜子胡豆壳一扔,转脸瞧向身后厨台上那盘卤好的猪蹄膀。打算过去偷吃两块解馋,可脑子里的一个画面让他立即打消掉这个念头。

咦,什么画面?

就是自己那俊朗迷人的外表变成如钱胖子那般肥头大耳、膘肉横生的画面。

小唐师傅下意识“啧、啧”了两声,眉头一拢耸,摇着脑袋移开视线。正好看到小谷子趁着冯妈与其他厨子们不在,又窝到角落上偷懒打瞌睡。

刚进龚邸那段时间还挺纳闷,这样的懒蛋混小子是凭什么在天下盟里安然无恙地呆过这些年的,为何都没被一向严厉的大管家给踢出去?后来唐无意才明白,原来小谷子的爹曾是府里的下人,在一次意外中身亡,而年纪并不大的谷子也就成了孤儿。仁善心慈的龚行烈安排他在工作轻松的厨房内打杂,工钱给得丰厚,也不严管,并交代冯妈一切予以善待。只求他后半生过得踏实安乐就好。

望着小谷子懒洋洋一笑,回过脸来,发现有少许汤汁已沸滚出。小唐师傅立马拿了两块湿抹布,把炉上已煲好的砂锅端至灶台上。他揭开盖瞧了一眼,食材炖得恰到好处,色香味俱全。

“嗯,不错。”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婢女青蜓急匆匆跨入厨房,问道:“小唐师傅,汤炖好了吗?”

“好了,正打算送去膳厅。”

得到答复,只见青蜓走近男子身边,低声耳语几句。话毕,原本已将整砂锅汤端上托盘的小唐师傅顿了下手上的动作。从一旁拿来个瓷盅,挪开砂锅盖,单独盛上一份。接着叫醒还在睡梦中畅游的小谷子。

“喂,谷子,帮我把这托盘的汤端去膳厅。”

对方伸着懒腰点头,然后问,“你去哪儿?”

“老爷心情不适还呆书房,”他指了指手中的那盅汤,“我单独给他送去。”

小谷子“哦”了一声,端起托盘慢悠悠地出去。

把手里装满烫热汤羹的瓷盅搁到另一个托盘中后,小唐师傅跟着青蜓也离开厨房。穿过两条雕花长廊,路经花园旁。

“出去!把这些全都给我撤出去!别再送来了行不行?”

“小姐您多少也吃点儿吧……”

“听不懂我的话吗?”

“小姐……”

“哐——”

是整张桌子被掀翻,连带桌上所有盛食物的器皿砸碎在地的声音。

小唐师傅忽然驻步,目光转向长廊对面的那间门扉正敞的闺房。隔着院中的花木,隐约可瞧见屋中女子无力地蹲坐于地,两手搭在膝上,脸埋与臂肘间。连她痛苦难过的样子都无法看到。

“三小姐她……”

“自从得知眉蝶出事后,被二少爷强逼着饮过一碗莲子枣羹,就再也没进过食。”

青蜓回答的过程中,男子端住托盘的手下意识越扣越紧,好看的脸上没有丁点儿表情。眼底那股按捺久矣的复杂情绪在不断汇聚、翻涌、冲撞,似乎随时可能逃逸而出。此时此刻远望她的目光与昨日无异。

与昨日藏身树林中凝视她的目光无异。

带着难以言诉的悲戚、恻怜,以及贯穿心髓肺腑的痛。

他也不知这些感觉为何莫名其妙地,缠绕深入他思想。但可肯定的是,它们存在的真实性。

“小唐师傅,咱们赶紧走吧,”小丫鬟轻声提醒,“老爷还在等呢。”

“嗯。”

男子将视线缓慢收束,颔首,跟着青蜓去往龚行烈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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