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初,东宫重栾殿内,太子祁胤正稳坐上位查阅苏旺刚呈上来的密报。 打量着殿下他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的剑眉,苏旺心里在打鼓。 今日,项府安插的耳目已经是第二次传书过来了。 先是午后一回,而后不到两个时辰,又有新消息。 搁在平时,没有哪个敢轻易惊动日理万机的殿下。 而这次,主子他不但没恼,反倒上心的很。 甚至在第一次接到线报后,还让自己往云暖殿走了一趟,给长平公主捎去了口信,随后,公主亲自登门,和殿下讨要了一瓶千金难求的止痛消肿的秘药。 太子殿下还主动附送了梁御医同行。 接下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公主拿好了印信就带着还来不及回家的御医出了宫。 这件事,也忒不寻常。 不过本着非礼勿看、非礼勿听的原则,苏旺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顺带,留意太子殿下的情绪和心向。 祁胤此时还真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心境。 前世的今天,襄平侯府的饮宴,他是亲自去过的。 席上,项家二小姐项淮秀险些因为逾制被一众对太子妃位虎视眈眈的众多贵女们发难,还是被赵王祁宏出面解了围。 这也是两个人孽缘之始。 今日,祁胤已特意安排了人手阻止事情的发生,甚至想办法托住了祁宏,让他午后才脱身。 按着前世的进展,此事应该万无一失,至少,项家女不会当众受了赵王的恩惠。 可是午时过后,项府的暗探就飞鸽来报,项家的三位小姐并没有去赴宴,而安阳公主祁云韶却突然造访。 祁胤虽然惊讶事情的发展和预想大相径庭,但也没慌。 他不方便自己出面,这个时候,还不是揭开谜底的时候,选妃的事,还得吊着几家的胃口,也是为了让他看清前世忽略掉的一些细节。 那就只能让长姐代他走这一趟了。 项家没有个能主事的长辈镇守,要是没有人去压制着,恐怕要被祁云韶给钻了空子。 虽然项淮衣委婉拒绝了安阳赐药,但有再一就有再二,祁云韶身份在那摆着,项淮衣她一个臣女,怕是早晚顶不住压力,被安阳给拿捏住。 通过这个消息,祁胤更加确定,项家这位性情突变的大小姐,怕是和自己一样,早就洞悉了今日要发生的事。 而且看样子,她也是想尽了办法想要阻止项二小姐和赵王扯上关系。 十有八九,今日项家三位小姐没去襄平侯府赴宴,就是项淮衣的手笔。 立场站的对,思路也没问题,差就差在那层身份上面。 正当祁胤认真考虑,在自己选妃一事上要不要出把力,把这位和自己目标一致的项家大小姐推上位,以便日后平衡后宫,找出前世谋害自己的真凶,项府传出的第二道密信就被呈了上来。 看着聊聊数字,祁胤向来不苟言笑的面上罕见有了一丝裂痕。 给皇室的公主皇子下巴豆?这样的招数,真的会是一个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做的出来的?虽然他自己也向来主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这位项大的行止也未免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这么一想,比起一个循规蹈矩的傀儡皇后,这样不拘一格的性子,如果能纳入羽翼之下,应该会给他乏味的重生历程带来层出不穷的“惊喜”? 如此说来,把她放在皇后的靶子上,又似乎有些可惜了。 苏旺在下面等着他家殿下示下,半天也没有动静,刚准备抬脚退下,就听见祁胤有些戏谑地吩咐:“到太医院配些止泻的药来。” “这药是要成药还是现煎的?是给哪位贵人用的?” “自然是给你家太子爷我用的,别多问,对外就这么说吧。” 苏旺一脑袋问号,殿下他这是要闹哪样,而且为什么,他觉得殿下此刻心情甚好呢? 太医院的院正比苏旺还纳闷呢,先是赵王和安阳公主,现在又轮到东宫太子殿下,这一个两个,都来讨止泻的药,莫不是,御膳房里的菜被人下了巴豆不成? 祁胤难得出手做了回幕后英雄,此时心情确实大好。 听说赵王祁宏在宫外一路飞奔回来,没等回到西六宫居所就在宫人的下处如了厕,而且盘桓了个把时辰才被人抬回去。 项大这昏招,别说,还挺合他心意的。 至于顺手帮她善个后,权当是博他一乐的打赏好了。 淮衣此时刚刚让赵妈妈代自己送走了前来解围的长平公主祁云昭,她还不知道赵王茶里是加过料的,更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替他想好了遮掩,一律推到今日御膳房头上。 项伯初大人和其子项秉骐一回府就听说公主驾临,眼下正在书房里密议。 祁云昭前脚刚走,他们马上就去往淮衣所在的海棠香榭,表面上是探病,实际上是要询问今日三位贵人登门打的是什么机锋。 项大人为官多年,历经两次皇位更迭,在太子选妃的当口,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淮衣面对家里的大小BOSS,对于安阳公主祁云韶和赵王祁宏今日造访一举一动自然和盘托出,毫无保留。 等说到长平公主私下里和自己的暗示,却不能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了。 听着云昭的话锋,她是极有意力推自己上位的。 她对自己成为太子妃的期待,甚至远高于她和太子祁胤的表妹,也就是蔺家那位嫡女蔺清漪。 即使是不知道此次选妃的结果,她也不想趟这浑水。 撇开三年寿元不说,自己没心没肺的性子,要是落入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那不就是猩猩它哥哥,狒狒嘛。 和淮秀这种选手宅斗一下,她还是游刃有余的,但是蔺清漪是谁?那可是未来的国母,和祁胤还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姨表兄妹。 自己这点斤两,要是和这位心思缜密的古代贵女相比,怕是死上几个来回都不够看。 是以,她也没和家里人商量,就直接委婉拒绝了公主的暗示,赌的就是,公主待大姑姑有着打小的闺中情谊,而非简单的互利关系。 好在,云昭没有以强势压人,也没有当场翻脸,只让她再好好考虑考虑。 淮衣则顺势保举了小姑姑淮秀,要是能得到公主的支持,至少从侧面证明这件事还有戏。 祁云昭虽不至于对淮秀选妃嗤之以鼻,但也表示,如果是正妃之位,淮秀她还是差了蔺家嫡长女的身份一大截。 这些话,自然不能和家里人照实说。 “依你看,赵王和安阳公主今日是干什么来了?”项大人对自己这个从小聪慧的女儿还是很信重的,只是可惜了她这副病秧子身子骨,不然,这太子正妃一位,淮衣算得上是不二人选。 “女儿觉得,那两位贵人刻意避开了家中长辈前来,意在我们姐妹。”有些话,一点就透,不用说的太露骨。 项大人闻言,印证了自己的预感,觉得情况十分不妙。 无论是太子祁胤还是赵王祁宏,对于项家这样靠着忠直立身的门庭,都是惹不起的大神,无论哪个不高兴招呼过来,项家都会荡然无存。 他们兄弟两个为了皇位争夺朝堂上的支持还不算,把手都伸到了自家后院。 这不就是应了那句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是说明自己女儿养的好,求娶的人多了,是高兴的事儿。可是这两位明面上争取的是人,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那把椅子。 作为太子少师,项大人也只能在心里埋怨几句,可是事到临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之计,唯有抱紧太子大腿,等到他荣登大宝那天,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别说太子是打算从项家挑个女儿作为自己衷心的证明,就算是想要他项伯初的性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谁让皇权大于天,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看着眼前落落大方聪慧明理的大女儿,项大人还是有些犯了难。 老妻那里,恐怕还是要事先说道说道。 之前,太子到项府祝寿那一回,贺礼送的是淮扬一带的绣品,正应了淮秀的名字。 项家还当太子中意的是二女儿淮秀,所以私下已经在紧锣密鼓地为大女儿淮衣择婿。 可是看着今天这一出,家里三个女儿的婚事怕是都得撂一撂了。 淮衣看着项大人愁云罩顶,有心开解两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片面带过祁云昭和自己所说的那句,淮秀和蔺家嫡长女之比。 项大人闻言,也觉得不能全凭着那两位折腾。 把小女儿嫁进东宫也好,虽说只够上个侧妃,对于生性多疑的太子殿下而言,不争才是明哲保身的上上之选。 淮衣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起没起作用,只好目送祖父和父亲出了屋。 接下来,还得先把自己屋里打扫干净,那些个和自己不一条心的下人,得早点打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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