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倩窘白了脸,瞥了一旁的张可盈一眼,嘟哝:“都怪你!没事说那顾侯世子夫人作甚!” 刘雅倩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上峰,张可盈不敢明面儿上逆她意思,只能咬着牙,把她甩过来的这口锅背下来了:“公主殿下,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先提了世子夫人的事儿,您重罚我罢,莫要怪罪雅倩。”顿了顿,张可盈又补了一句:“也莫要把这事儿告诉给顾四小姐知道。” 听到刘张二人对这顾侯府上的顾四小姐多有忌惮,对顾筠的性子略有耳闻的杨瑾不由得在心中暗道——看来传言并未有错,这顾侯府上的四小姐顾筠性格乖张,最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 在杨瑾暗中计较之时,许姝已经将刘张二人给惩处了,罚她二人回去后抄录皇后命身边女官编录的《大周女子训》二十遍,抄好后送到宫里来,许姝要亲自过目检查。 这处置按理说也不算轻了,杨瑾却在刘张二人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顿时又不解起来。待二人离去,杨瑾转身对许姝拜了一拜,问到:“公主,臣女有一事不明——为何方才刘姑娘同张姑娘都如此惧怕顾四姑娘知道她们说世子夫人的坏话?《大周女子训》全本足有八十多页,抄上二十遍也不是小工程了,缘何她二人听闻公主您这般处置倒是安下心来了呢?” 许姝眯着眼睛,活泼地笑了起来:“杨姑娘你才到京城没多久所以不知道这桩掌故呢——两年前,荣亲王府上的淮阳郡郡主许玫在郭太妃的寿宴上说世子夫人的不好,让阿筠给听到了。阿筠当即就发了怒,扯着许玫直接闹到了太后跟前,要求太后给主持公道。太后原本只当是小女儿家之间的拌嘴,轻轻揭过即是,便说要罚许玫抄经书……” 看出了许姝在此时停顿是要故意要卖个关子,杨瑾便顺着她的意思,追问道:“然后呢?” 杨瑾如此知趣,许姝心里快活,便好心好意地同她将这一出故事说来。 “阿筠那样的性子,哪里肯这般轻易放过了许玫?她只跪在地上不起来,说母亲为大周朝付出这么多,却连个晚辈都能这般随意编排,若是这次轻饶了许玫,只怕日后有更多的人敢于效仿她,肆无忌惮地诋毁他人!” “阿筠长跪不起,只求太后给她个公道。这会儿太后也是张天师抄手——没了法了,便去问阿筠想如何处置许玫。阿筠也是不客气,说许玫心思龌蹉,抄佛经怕是不足以净化她的心灵,得亲自到庙里去给佛祖敲钟,才能让佛祖宽恕她的过错。” 听到这儿,杨瑾很是配合地颔首赞到:“顾四姑娘这法子倒是别致。” 许姝笑着点了点头,又接着道:“那会儿郭太妃还过着寿呢,太后她老人家想着赶快把这道公案给断好,便应了阿筠的提议,罚许玫每日晨暮去皇姑寺敲钟,每次紧敲十八下,慢敲十八下,不紧不慢再敲十八下,如此反复两遍,早晚各一次,一日共二百一十六下,连续敲上十八日。” 这个处罚太过出人意料,好得杨瑾修养好,忍住了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倒是跟在她同许姝身后的丫鬟安歌憋不住,捂着肚子笑了个扭肠。 强忍着笑意,杨瑾掩着嘴,道:“……这可真是个损招。” “可不是。打那之后许玫就把阿筠给恨上了,其他家的小姐也对她忌惮起来。好在因了这事,京中那些背地里嚼人舌根的事情少了不少。不过……今日倒是让杨姑娘你撞上了一桩,偏还是说阿筠娘亲坏话的。”说到这,许姝略想了想,问杨瑾道,“杨姑娘为何要出来给世子夫人抱不平呢?换做旁人,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你为何要出来趟这趟浑水?” 听到许姝这般问,杨瑾答曰:“我说实话,公主您可别笑话我——我方才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付,听到她二人说顾世子夫人的坏话心里就不舒服,想也未想就冲上去对质了。” “当真?” 许姝扑闪着一汪清水也似的眼眸,望着杨瑾反问了这么一句。 杨瑾笑着点头,满面坦诚:“当真。” 许姝这心里头还有些许不对味,方欲再多问上这杨瑾两句,山下头就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叫声:“公主!公主……您怎么跑……跑后山来了!您高低和我们说上一声呀!” 气喘吁吁的,想来是一路跑着,给累的。 杨瑾寻思着,循声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身着酱色潞绸小袄同绿绸细折裙的小丫头,满头大汗的,跑得一张桃仁也似的脸红扑扑的,正扶着大佛寺后山门的门槛大口大口地喘气。 “哼!本公主要去哪,还得同你们报备不成?!” 许姝满脸的不高兴,脚下一点,又轻飘飘地上了树。 那后山门里头的小丫头见状,顿时又慌了神:“公主!公主小心呐!您……您可别摔了!” “你回去和她们说,本公主在外头玩儿够了自会回去,少来碍本公主的事儿!” 言语之间,许姝在松树从中穿梭着,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又给丢了,小丫头急得直跺脚,跑出了山门,朝着许姝奔走的方向追了过去:“公主……公主!” 看着那一主一仆的闹得热闹,安歌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得搀住杨瑾的手,道:“永宁公主真真如传说般娇俏活泼,难怪圣上这般宠爱她呢。” 杨瑾笑笑,不置可否,只看向那尚有一炷香路程的八角亭道:“时辰尚早,咱们上那亭子里坐坐去。” 安歌应了一声,继续陪同着杨瑾慢慢往上走去。 那亭子看着高,但主仆俩闲聊之间,也走到了。 有道是登高望远,大佛寺本就建在京城的高处,而这亭子又立在寺庙后山的半山腰,更是高处的高处,站在亭子里,大半个京城一览无余。 东风轻送,吹得山林里的松针婆娑作响,吹落下一片附着在松针上的雨珠来,滴滴答答的,又带起了一阵雾气。 安歌将亭子里的石凳子拾掇好了,但是杨瑾并没有坐。她就站在亭子的边沿,眺望远处的繁华京城,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在杨瑾身边伺候了快十年,安歌知道这会儿她在想事情,不爱人打扰,便没有同她说话。 杨瑾和安歌在亭子里歇了好一会儿,庙里打起板来,是要开斋饭了。这时,呆望了京城半日的杨瑾终是叹了口气,叫上安歌,回庙里用午斋去。 用过午膳又小憩片刻,杨瑾归家去也。 ———— 永宁公主许姝从大佛寺出来,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径直去了自己的外祖父家——定远侯府。 皇后一向同母家亲厚,许姝又和顾侯府上的四小姐顾筠年纪相仿,两人的感情自幼要好。是以许姝到了顾侯府,让下人给外祖母侯夫人通报了一声后,径直就去了顾筠的居所。 此时顾筠午睡方起,整个人还是懒懒的,犹穿着蜜合色的交领中衣并月白色的暗纹绸裤,身上随意地盖着张大红猩猩毡,歪在自己屋里的美人榻上缓神。 因早上下的那场雨,天还是阴着的,屋里掌了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连窗下蟋蟀爬动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冷不丁,门外头传来许姝惊雷似的叫唤:“阿筠!我听闻你受了风寒,来看你来啦!你现在可大好了?!” 许姝言语之间,许多拜见请安之声参差响起。 顾筠被许姝这一声给惊得清醒了,拧着眉,从榻上缓缓坐起。 又是一阵珠帘摔动的脆响,旋即,许姝就跟一阵风儿似地转进了顾筠屋里。看到顾筠坐在美人榻上,许姝直奔过去,一个屁股墩儿坐在了顾筠身边,抬手就去摸她的额头。 “哎哟!怎地这么烫手!”许姝咋咋呼呼地甩开自己的手,又牵住顾筠,一脸关切地连声问到,“可让大夫看了?吃了药不曾?夜里可有咳嗽?要不要我叫宫中的太医来给你瞧瞧?” 顾筠似嗔非嗔地瞪了许姝一眼,手心翻转,拉住她,逐个问题地回复:“看了大夫也吃了药了,昨夜有些咳,但是出了一身大汗,早上已经好了许多了,用不着太医来给我瞧了。” 听到顾筠这般回答,许姝方放了心,舒展开拧着的眉头,笑道:“那就好。” 说着,许姝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顾筠:“今儿是观音菩萨的诞辰,我去大佛寺给你求了个平安符,喏!” 顾筠接过那香囊,往上一看。只见那香囊是用银红素缎做的,面上绣了一只神色呆板的鸡同几朵十分敷衍的认不出来是什么的花,不由得笑出了声:“姝儿你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亲自绣起花来了?!这是什么鸡?尾巴怎地这么长?这花又是什么花?耷耷拉拉的被霜打了不成?” 顾筠这般取笑,许姝有些生气了,只一把将香囊塞到顾筠怀里去:“行了行了!你可莫说我,你绣的玩意儿也不比这好到哪去!本公主这是礼轻情意重,就算你看不上,也不许说它不好!” 说完了,许姝又哼哼两声,补充道:“而且!这不是鸡!这是凤凰!我绣的是凤穿牡丹呢!阿筠你这什么眼神呢!” “是是是,请公主宽恕,是臣女眼拙了!” 顾筠笑吟吟地,镇重其事地将这只香囊铺展好,叫丫鬟来拿去压在她的枕头下边。 许姝看顾筠的精神头不错,她坐着的那张美人榻也够宽,便叫顾筠挪了挪位置,自己脱了鞋上去,同她并肩躺在榻上说话儿。 表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地挨着,许姝挽着顾筠的手,同她说:“阿筠你可还记得在郭太妃宴席上出尽了风头,还将许玫狠狠整治了一番的那个杨瑾?” “记得的……”顾筠点了点头,又偏过脸来,看向许姝:“姝儿你何故提起他来?” 感知到顾筠的目光,许姝亦回看向她:“我今晨,在大佛寺……碰到了这个杨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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