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府里没有多少人,王妃,侧妃和郡主姑娘们大多都上山上香去了,安可却因为近日换了大夫,嘱咐不宜过于劳累,才没有跟着上山祈佛。    那是正是秋季,天冷风寒,米露一直躲在写馨堂里,不欲出门,听碧瞧毫无力地读着书,有些懒洋洋的,便让碧瞳到厨房叫些点心来。    从厨房到写馨堂,一定会经过临风院,那里是府中侍女护卫最多的院子,可书房的门廊青阶前,只有枯叶卷动的沙沙声,丝毫不见人影,她便有些停下了脚步。    她走进月洞门,随着脚步靠近,她渐渐听见了争吵声,纵然模糊,但那语气强硬暴性十足,跟着一连窜的巨响传来,桌椅碰撞声,瓷器破碎声,不绝于耳,却盖不住里方人的怒气。    碧瞳察觉有异,连忙赶回了写馨堂向安可报告,她连忙便朝临风院赶去,刚刚入了临风院的书房,有人粗鲁的踢开了大门,砰砰骤响,门扇撞向了墙壁,连着屋宇也轻微震了震,寒鸦倏惊,拍打着翅膀往苍穹飞去。    米延束发微乱,眼眶通红,却干涸的没有一滴泪水,他直径越过安可,闪念间肩膀微微撞了一下安可,他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快速地走出了临风院。    她心中惊疑,但很快回过神来,急忙跑进了安王的书房里。    还未进门,便听见书卷的翻页声,还有瓷器被踢开,在地面上刺耳的摩擦声,想来书房已是一片狼藉。    她向父王询问,可他始终闭口不言,还出奇地把她轰了出去。    求见不得,她只能转身去了宁羡居。    宁羡居是米延的住处,刚一进门便听进紧促的橐橐靴声,在地板敲出令人担忧声乐,他是在收拾东西。    “你是要去哪?”    忽然之间,房内顿时静谧了下来,米延的动作稍有停顿,但很快又继续忙碌起来,他只是淡淡地说道:“雪狱湾。”    她吃了一惊,那里可是新国极北之地,“你去立州干什么?”    “从军。”    按照新国法度,男子每至十六,便得北上受训,两年后无所作用之人,便可放遣回乡。除却宫中皇子,其余的世子公爵皆与庶民同等,不过通常富庶人家都会买通官吏,使其调往安全轻松的基地,可雪狱湾,却是最为严酷的地方。    “可你才十五呀,不是明年才会离开的吗?”    米延似乎不愿回应她的问题,敷衍道:“我也是快十六了,早去晚去都一样。”    “那你至少等母妃回来。”安可急道,跟着又问:“你跟父王又是怎么了?”    米延眨了眨眼睫,并没有回答,过了不久他才缓缓转身,双手紧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母妃最疼你的,你好好跟她说,好吗?”    安可心里在咆哮着,想要脱口让他自己去交代,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她最后没有,无力地忍着,忍得鼻头酸楚红通,他应该是看出来了她的不舍,但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收拾。    “我来帮你吧!”安可主动帮忙,在紧凑的时间内替他整理了好几箱的行李,棉被和大氅披风就占了两箱,生怕他会受不了北方冬日的严寒。    箱子被下人都搬上了马车,沉重的重量重重落在车厢底上,发出了砰砰的响声,车厢微微上下的颠着,而那拉车的白马似乎感受到了沉甸,有些悲哀的朝天嘶鸣了一声。    他站在门廊前的青石台阶,背脊挺立,寒瑟的风吹乱了鬓角,眉头深锁,凝视着那有些不安分的白马,已经摩蹄准备上路。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安可在碧瞧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她眼眶微红,却是干涸的,没有泪水打转,脸色有些生气。    她垂着眸,总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他看着她微笑,伸手拖着她的后颈,说道:“你会好好的和母妃说的,对吗?”    她微吟了一下,随后便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米延嘴角浮起一抹由衷的笑,随后放开了她,安可察觉到他准备离开的迹象,着急的抬起头,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静默良久,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只有秋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安可紧攥着双手,不死心的等着他的回答。米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转过了身,察觉到他一步步走进,安可扬起了头,用自己仅有的模糊视力来检测他的脸庞高度。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听着有些怆然,但最后她只感觉到他冰凉的唇亲亲抵在她的额头,很快便又收回,只是淡淡道:“再见。”    他衣袍的反卷声,还有靴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嚓嚓声,是他在她脑海中最后的印记。    王妃她们回来的时候,米延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想必这个时间已经快到通往明州的雪岭山关了。    安王妃那天哭成了泪人,嘴里责怪米延不孝,枉为人子,一向温顺的她还直接跑去了王爷书房责问他,公然争吵,府里人都是胆战心惊,私底下都议论着米延的离奇失踪,编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    通过碧瞧的嘴,大致的故事也都听说了,只是那些日子,她的心情一直都是恹恹的,一直闭锁在深闺中。    那时候她单纯便是因米延的突然离开,感到悲伤,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没有他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日子。直到她渐渐长大,初成少女,被陌生男子称赞,会羞赧,会胡思乱想,听见羞耻的床笫秘事,会好奇,会期待,她才回想起了那时米延的亲吻。    那算吻吗?安可不确定,那只是轻轻一点,似乎连亲都算不上吧?    那是个什么意思呢?脑海时不时的便会浮现出疑问,但随之而来便又是思念,窗外绮艳的花卉,向阳绽放,谁会想到它也经历了几轮寒冬酷暑的交替,四年过去,宁羡堂依旧为他空置着,什么时候,那欢快的笑声才会回来?    载亨三年,安王府邸。    早晨,太阳初生,光线充足,照耀着新国广袤大地,万物骚动,汴州城来了不少外客,农夫预备着蚂蚱的到来,家家户户备好蚊帐,早早换上了轻便宽松的衣裳,准备迎接夏日的热情。    安王府上下已经开始忙活,这时间正是各家主子洗漱用早饭的时候,厨房来了不少各主子的奴仆,在烟熏缭绕下,扯大嗓子吩咐主子的交代。    菜刀规律而快速的剁声敲在砧板上,滚油,爆蒜米,被不同的人进行着,她们得在其他主子梳妆打扮好之前,把早饭都送上。    承煊阁。    那是梅侧妃的居所,算是安王府上等的院子,以前的名字叫碧昌阁,可梅侧妃觉得气势不够便要求换名,最后才换成了承煊阁。    寝室,珠帘纱幔,纷纷垂下挡蚊,这时候侍女才纷纷收起,纱幔掀起,原本朦胧的身影瞬然变得清晰,只见一身着轻纱寝裙的女子支手对着梳妆台前的铜镜,摆头弄姿,端详着自己的容貌。    她年龄不过三十有五,正是女子风韵最盛的时候,眉眼间满是风情,不过这刚苏醒的模样,纵是绝色女子也禁不住水肿强大的破坏力。    她垂着头暗骂了几声,眼神透过镜子望向了身后的侍女,她们会意便立即上前开始替她梳妆。    “娘!”承煊阁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无力似的,好似有些不耐烦,却带着一种少有的刚弱之气。    梅侧妃无动于衷,直到正堂走进了两个女子,她看也不看,便唠叨说道:“说句娘都要生要死的,让你说得精神些能要你命呀?”    领头的女子动作轻率地扫了面前的珠帘,大步踏进了寝室,站在她身侧便道:“等你什么时候不迟到了,你再来教训我。”    梅侧妃一边挑选首饰一边道:“还早呢!不过就是去给王妃请个安吗?”    她身边的那年轻女子朝她翻了个白眼,也不屑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在她的床榻边坐下。    另一个年轻女子悄然走进,步履轻盈,掀帘的动作也是轻柔无比,随后对着梅侧妃行了个简礼,微笑道:“娘。”    梅侧妃脸上露出了笑,“还是蕊儿孝顺,来,你帮娘挑挑簪子,你说是这个蓝宝石的好呢?还是缠金的?”    米蕊选了缠金的,但梅侧妃随后又犹豫了一下说:“这金的成色有些暗了,还是戴蓝宝石的吧!”    两个少女坐在了一起,她们大约是知道接下来会是十分枯闷,还特地带上了一囊的沙包,盘腿坐在床上玩,嘴里一边谈论着少女间的八卦。    她们两人分别是安王府的二小姐米荣和四小姐米蕊,均是梅侧妃所出,一个十四一个十三,都是到了豆蔻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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