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六）

被留在别墅里的猴子一脸难过，“我感觉我受到了伤害，”他趴在窗上看自己老大从车库里倒车出来，眼里饱含泪水，“老大从来没有带我出去吃过饭，他不爱我，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关怀。”　　白青州一脸深沉地站在猴子背后摸他猴头：“对啊，谁叫你丑啊。”　　猴子瞥他一眼：“讲到你好像就被老大关怀过一样？”　　平玉和猴子一起并排趴着，认真地给两个人补刀：“虽然你们丑，但你们有彼此啊。”　　“……”猴子闻言仰天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平玉寻求证据，扭头看原岁：“你看，草草多可爱。”　　三个大男人一同看向乖巧地在车库旁边坐着的原岁，外面的路灯昏暗，只看得见那个小姑娘抱着老大的外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乖的不行。　　白青州不反驳，只是叹气，很是怅然：“但是她怕鬼。”　　猴子也叹气：“她怕我们。”　　平玉不太服气：“可我也不算鬼啊，我是石头。”　　猴子闻言一愣，反应过来迅速点头，瞅着白青州幸灾乐祸地说，“我也不算鬼，我是狐狸精，哈哈哈哈哈！”　　本体是鬼的白青州微笑：“都死了那么几十几百几千年了，本体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按照人类的理解，死了的东西还活蹦乱跳的，那都是鬼。”　　全然不知自己待在鬼窝的原岁毫无防备地尾随着枯荣来到车库外面，枯荣把车从车库里倒出来，然后摇下窗，对外头坐着轮椅的小姑娘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原岁抱着枯荣那件黑色外套，“咦”了一声之后，抬头看着目光寡淡的男人。　　枯荣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随意地划着手机，他垂着眼，专注地看了看地图软件上显示的附近餐馆，选了一个最近的设置了导航。黑暗里，原岁就这样透过车窗看枯荣大帅比被手机蓝光微微照亮的侧脸，听他语气淡淡地说：“要么我把你连人带轮椅绑在车上，要么你自己坐着轮椅跟在车后面。”　　他把手机扔在放水杯的格子里，偏头看着一脸懵逼的原岁，他眉目如此锋芒毕露又如此平淡冷静，勾着嘴角的表情波澜不惊：“放心，我车开得不快。”　　“……谢谢你哦，”原岁很温柔地问枯荣，“我能有第三个选择吗？”　　枯荣挑眉，“没有。”　　原岁径自地说，“你可以把我从轮椅里抱起来，然后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大。”　　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枯荣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他挂档起步，朝原岁露出一个“你做梦”的神之寡淡表情，然后在汽车微鸣声中，他如此冷酷无情地说：“那我带饭回来给你。”　　枯荣话音刚落，原岁果断出手，直接把手探进了车窗，紧紧扒住不放，她把自己半挂在车门上，朝枯荣耳边吼：“我不！”　　枯荣那一刹那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姑娘还可以这样，反应过来后他“啧”了一声，“下来。”　　原岁：“我不！”　　“……下来好好说话。”　　原岁：“我不！”　　“……下来说人话。”　　原岁：“我不！”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来说人话。”　　原岁：“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　　“……”　　原岁：“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不不不！”　　枯荣直接推开车门，连带着扒在门上的原岁也跟着移动，他一个大步就站在了原岁身后，伸手轻轻松松地捏着她的领子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他身形高大，提着半蜷缩的原岁就跟提着猫似的。　　枯荣终于露出一个某种意义上真正的笑容，有些邪气和冷冽交杂的意味，他的嗓音也略微抬高了些，不再是那么纯粹的沙哑和低沉，里面带着冰渣似的笑意，他提着原岁和他齐平视线，凉凉地说：“小崽子，你很狂啊？”　　很狂的小崽子原岁见好就收，伸出手乖乖地搭在枯荣肩膀上，很淡定地、软软地指挥，“老大来，前走右拐再右拐，目标副驾驶座，看好你。”　　枯荣半眯起眼，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手上提着的这个小崽子。　　小崽子胆子大的不可思议，一脸体贴地对他说，“老大快走吧，我怕你手酸，心疼着呢。”　　“……”就这重量？手酸？？　　枯荣把原岁扔进副驾驶座上，原岁立刻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眼巴巴地看着车外的枯荣，提醒他：“我的轮椅。”　　枯荣没动，原岁说，“老大要愿意一直抱着我，我不介意的。”　　枯荣终于弯下腰把轮椅折叠了放在了后备箱里面，才重新上车。　　原岁划着手机找吃的，一边和枯荣闲聊：“啊，附近有家做川菜的，喜不喜欢吃辣？”　　枯荣没应，原岁就一直在碎碎念：“竟然还有一家肯德基！我想吃奥尔良鸡翅！还有薯条！还有汉堡包！啊猴子他们还在家嗷嗷待哺我们买个全家桶？”原岁顿了顿，砸吧砸吧嘴，然后下定决心，“八辈子没吃过了，老大我们去肯德基！！！”　　枯荣：“下车。”　　原岁抬头一看，望见个兰州拉面，她立马回头满脸问号地盯着男人。　　枯荣平静地解开安全带，把扔在手机旁边的钱夹拿起来递给小崽子原岁，而后迎着她愤怒的小眼神，他很稳重地说，“就这个。”　　原岁：“……我不。”　　枯荣低头，他的眉眼刀刻般的凌冽，眼睛里带着稳如泰山般的冷淡情绪，他说，“你就算‘不’到地老天荒也只有这个。”　　原岁软软地说，“我不。”　　枯荣懒得和她讲话，直接下了车推了轮椅，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弯腰低头，把死死扒着座椅的小崽子拎了出来。刚对上小崽子的眼，就看见她黑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吧啦吧啦地控诉：“吃肯德基这是作为一个新员工的合理诉求，你不能因为我残废就剥夺我吃肯德基的权利。你听见了吗，猴子他们在远方也说想要吃肯德基。”　　枯荣这一瞬间，对着她那双眼竟然说不出话，听了半晌原岁的喋喋不休，最后想了想，平静地说，“吃面。”　　原岁把怀里的外套扔回给他，然后手臂交叉做了个大大的“×”符号，坚定地说：“我不。”　　枯荣一手拎着原岁一手接了自己的黑色外套，他和这崽子愤怒的眼神对视了几秒钟，小崽子很坚决很坚决：“我不。”继而，“我闻到了肯德基的香味，它们在召唤我，告诉我今天吃不到它们我就要饿死了。”　　枯荣：“……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原岁眨眼，表示配合：“能的。”　　枯荣有些不解，他微蹙着眉，倒是很认真地问：“你生来就这般气吞山河的？”　　原岁迷茫地“哈”了一声，枯荣睨她一眼，没再问了。其实他本意是想问，这崽子在他这里真是直白又胆大，倒像是还记得他，吃准了自己不会伤害她，所以娇纵得毫无顾忌。但这话到嘴边又改了，枯荣觉得不管记不记得，都当作不记得了吧。　　他把人带到了肯德基，原岁很乖地被他提着扔到了轮椅上，她一脸“我很好脾气”的表情和枯荣商量：“老大，你会公主抱吗？”　　枯荣双手插在口袋里，黑T恤黑长裤的男人一双大长腿逆了天，笔直地站在坐着轮椅的原岁旁边，神色冷冽地盯着她。　　原岁弱弱地抬起手，一脸无辜地说：“刚才我扒车窗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轮椅的遥控器落在地上了……”　　枯荣挑眉。　　原岁笑眯眯地弯着眼，软软地说，“轮子刚好锁了，没遥控器轮椅动不了……”　　枯荣问：“所以？”　　原岁把手张开来，很厚颜无耻地说，“求抱。”顿了顿，强调了一下，“公主抱。”　　看见枯荣又打算拎着她，原岁把小脑袋缩了缩，很不乐意地说，“拎着别了啊！衣服会勒着脖子，你以为这姿势很舒服吗？”　　“……我去买。”　　原岁见状对答如流：“好哒，我要一个全家桶，当然这不够我们吃的，我还要加一份鸡翅，孜然味，烤的那种，另外手机里面有优惠券，你要搭配来用，比如说这个五味小吃桶和鸡肉卷搭在一起能够减七块钱，藤椒肯大大鸡排和骨肉相连也有优惠，我还有代金券，你知道代金券吗？就是一百块的……”　　枯荣忍无可忍地直接把喋喋不休的小崽子拦腰扛起来了。　　原岁伸手拍了拍枯荣硬邦邦的脊背，“这就过分了啊，谁还不是小公举怎么？这姿势多不淑女啊我是个淑女啊老大……！”　　刚好旁边有个爸爸抱着自己的女儿从他们身边经过，枯荣直接一只手揽着原岁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揣了揣，一手兜着她屁股，把年轻爸爸抱闺女的姿势学了个十足十：“再吵你自己跪着过去，我说到做到。”　　觉得这个姿势也很丢脸的原岁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枯荣长得太高，被枯荣抱着的原岁从未尝试过如此高度的风景，一时之间觉得甚是稀奇，面对别人怪异的眼神她还能开心地回看过去。矮了二十年的原岁从未觉得肯德基悬挂的餐牌近的如此亲切可爱，俯视着别人说话的感觉如此激动人心。　　她噼里啪啦地把餐点齐了，伸出手想帮枯荣提一部分，就被枯荣一句“老实呆着”念得收回了手。原岁看着枯荣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吃的，她搭着枯荣的肩膀体贴地说：“诶，有个小提议哈。不如我坐你肩膀上吧好不好？这样你就能空出两只手提东西了。”　　枯荣的手臂兜着她屁股，手掌揽在她腰上，面无表情地应：“你也可以提议自己在地上跪着走。”　　原岁：“……”她终于懂事地不说话了。　　直到回到别墅，枯荣仍旧以这样的姿势把原岁和吃的带到猴子他们面前。原岁在枯荣怀里开心地招呼：“惊不惊喜喜不喜悦开不开心！兄DEI！我给你们带吃的了不用太感谢我啊！”　　猴子：……！！！我很震惊！！！　　与此同时，迎着猴子他们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仿若亲眼看见世界末日的双眼，枯荣冷静地把原岁扔到沙发上，然后他冷成冰渣的声线对他们说——　　“给，你们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