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眠没注意到黎嘉洲的动作也没坐道:“我过来拿许意菱的答辩安排表。”

“我找一找。”黎嘉洲毫不脸红地故意作找状。

陶思眠“嗯”一声。

黎嘉洲动作很慢,陶思眠倚在桌旁。

办公区没有其他人,阳光切着窗帘落进来黎嘉洲翻文件有窸窣声陶思眠耳朵痒低了头,看两人的影子重重交叠。

“你没吃那颗星星。”安静间陶思眠开口。

黎嘉洲楞一下:“嗯?”

“就刚刚游戏里那颗星星”陶思眠昂下巴示意手机解释道“吃一个星星可以加五分,加五分说不定你就可以超过那个第二。”

说到这个,黎嘉洲闷闷地:“加五分还是超不过。”

陶思眠玩游戏纯属娱乐,但她感觉黎嘉洲好像很在意排名。

“你介意别人动你的手机吗?”陶思眠眼睫颤了颤,忽然问。

“啊?”黎嘉洲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把手机推给陶思眠。

陶思眠拎起黎嘉洲拇指压住他手机解了锁屏幕里出现微信程序的界面陶思眠点再来一次加载间隙坐到黎嘉洲的转椅上。

321。

游戏开始。

陶思眠被方才拎他手的触感岔了点思路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黎嘉洲悄悄瞥小姑娘一眼转着转椅不着痕迹地靠近。

转椅扶手碰在一起黎嘉洲身体稍稍朝小姑娘那边探了点。

陶思眠身体没动,一边玩一边给他解说:“这个钻石也可以吃,星星吃了加五分,钻石加十分。”

黎嘉洲:“嗯。”

陶思眠手速飞快,语速却是不急不缓:“还有这个宝箱,是随机的,里面可能开出钻石加分,也可能开出炸弹把自己炸死。”

黎嘉洲:“嗯。”

“还有这个圆圈,”陶思眠身体朝黎嘉洲方向偏,示意他看,“圆圈左边这个缺口是绿色的就可以吃,是红色的就不能吃……”

不知不觉,两人越靠越近。

身高差距下,即便黎嘉洲微微俯身,小姑娘仍只能堪堪及他肩。

陶思眠解注的声音越来越小,黎嘉洲应声心不在焉,两人的呼吸随之混在一起。

这样的距离宛如一根无形的线,将两人绑成一个不可言说的距离。

黎嘉洲好像可以去碰她白润的手肘,他又更愿意数她纤长的眼睫,一根,两根,三根,一根……

黎嘉洲越数越乱,陶思眠操纵的小人越走越歪。

黎嘉洲鼻息声有点重,陶思眠脖上细腻的皮肤吃了些痒意。

不知是谁动了一下,小指碰到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段,黎嘉洲坐的椅子磕到了桌子,陶思眠操纵的小人猛地撞墙,游戏结束。

“你是第二了。”陶思眠盯着数字看了好几秒,等气息平缓了,才把手机还给黎嘉洲。

黎嘉洲看也没看成绩一眼,看着她道:“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陶思眠做事从来都有理由:“就当还你一个人情?”

小姑娘欠的人情很宝贵,黎嘉洲想说不是自己主动提的就不算还,可他又舍不得否定小姑娘和刚才无比美好的安静。

黎嘉洲肉痛着大方道:“那还欠一个,我要想想怎么用。”

黎嘉洲看时间快到十二点,很自然地换了话题:“中午一起吃个午饭?”

陶思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用得这么随意?”

黎嘉洲一噎:“其实我不是用人情的意思,只想说朋友之间约个饭,但如果你觉得需要用人情……”

“我开玩笑的,”陶思眠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起身说,“我还要去行政楼取报告,回见。”

黎嘉洲想到自己下午预约了医生,只得作罢。

黎嘉洲当然知道小姑娘刚刚那一嘴在逗自己,可小姑娘忍笑的模样生动明亮,他自己都想多看两眼。

陶思眠拿到纪录片初审报告,回寝室把格式转成发到群里。

许意菱刚刚是被老师叫走了,她同时在群里和大家确定杀青宴时间,定在周日,也就是明晚。

大家纷纷扣“1”。

陶思眠先后给许意菱和秦夏打完电话,关了电脑准备出门。

王潇躺在床上:“外面太阳有点大,你记得涂防晒带伞。”

裴欣怡表情和见鬼一样,陶思眠倒是淡定地点了下头。

下午一点,道路斑白,大楼被晒得滚烫。

陶思眠在树下等了快两分钟,滴滴都没人接单,只好看路上有没有空闲的出租。

不知是不是犯胃病的原因,黎嘉洲午饭吃得索然无味,他想着早看病早了事,午觉没睡就下了楼。

结果他刚从车库出来,便在转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嘀嘀”两声,车靠边。

陶思眠疑惑地投以视线。

“去哪?”黎嘉洲摇下车窗。

“医院,”陶思眠道,“你呢?”

黎嘉洲笑了,“我发誓我真的也是去医院,”黎嘉洲格外正式地举了右手,又道,“载你?”

陶思眠:“很麻烦你。”

不知为什么,一天见两次总让她有一种和他纠缠不清的预感,她并不喜欢。

黎嘉洲:“就当还最后一个人情。”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动作利落地爬上车。

路边允许临时停靠,陶思眠坐好了,黎嘉洲却没挂挡。

陶思眠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该坐副驾,那他这小巧的轿跑就两个座位。

“不然我坐哪?”陶思眠尴尬地清清嗓子。

黎嘉洲难得见她窘迫,不由心情大好:“不然坐我腿上?”

“我可以坐你座位,”陶思眠懵懵地蹙眉,“我会开车。”

黎嘉洲登时哭笑不得,“我是说安全带啊小姑娘。”

说着,黎嘉洲俯身牵过副驾另一边的安全带给陶思眠扣上。

带着体温和压迫的动作忽如其来又远离。

“咔哒”,金属落扣。

陶思眠心跳跟着乱了一响。

做这个动作之前,黎嘉洲有过心理准备,自己给过她提示,是她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也不算冒犯,顶多是还她今天上午逗自己,黎嘉洲自认掌握着情绪和主导权,可做这个动作之后,黎嘉洲也没了声音。

“谢谢。”陶思眠藏好耳尖那抹几不可查的绯红,强撑淡定道。

“不用。”黎嘉洲给油起步。

黎嘉洲越是想忽略方才的越界,小姑娘白皙细腻的线条仿佛就在眼前。

陶思眠假意看前方,鼻尖却始终缠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清淡好闻,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莫名氤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

车轮轧马路的声音在这个午后都格外震耳。

几分钟后。

黎嘉洲迟疑道:“你去医院?”

陶思眠小指勾着安全带:“看秦夏。”

陶思眠礼尚往来:“你去医院?”

黎嘉洲:“胃不舒服。”

陶思眠:“我以为你是一日三餐都很规律的人。”

黎嘉洲无奈:“前段时间忙,藤校那边有时差,经常昼夜颠倒。”

陶思眠自己也有胃病,明白那种痛:“事情多还是要注意身体。”

两人聊天平平淡淡,像泉眼淌过山石,大抵因为老妈经常给老黎说这样的话,黎嘉洲恍然生出些老夫老妻的错觉。

他开车,她坐副驾,他们的孩子在后面的儿童座椅上呼呼大睡,阳光和风都暖融融。

“你以后打滴滴不要坐副驾,”黎嘉洲想到什么,“出行注意安全。”

陶思眠当他回自己刚刚的关心,应下来。

黎嘉洲又道:“上下车都记一下车牌,发给家人朋友。”

陶思眠:“我平常都会。”

车头顺时针放着星座盘,指针和线条摆得条分缕析。

“你有强迫症吗?”陶思眠视线落在上面。

“还好,一点,”黎嘉洲想到小姑娘摆放餐盘的习惯和动筷顺序,“你好像也有一点?处女座?”

陶思眠:“我摩羯。”

黎嘉洲学他:“我狮子。”

陶思眠勾勾唇角:“猪。”

“啊?”黎嘉洲没听清,明白过来“我狮子猪”“我是只猪”后,他故意装新手拐了一下方向盘,“你再说一次。”

陶思眠乖巧状:“一次。”

黎嘉洲崩不住笑了。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到了医院。

陶思眠在门口买水果。

黎嘉洲吃了上次在食堂门口的亏,聪明道:“我约的专家号应该半小时左右,但时间不定,长点或者短点都可以。”

周遭人来往,小姑娘付完钱走到他身旁。

黎嘉洲人情已经用完了,但借着刚刚愉悦的心情,他状似无意:“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陶思眠抱着手机回消息:“听到了。”

“我估计你看秦夏也差不多半小时,”黎嘉洲道,“长点或者短点你都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们都回学校的话,我可以顺路把你捎回去。”

“我和秦夏说话最多五分钟,你要半小时的话,我就不等你先走了,我正好要回家拿趟东西,刚刚谢谢啊!”陶思眠说着,她要等的双层电梯到了,她给黎嘉洲挥挥手,拎着东西快步上去。

“不……用?”黎嘉洲一个“谢”字卡在喉咙,望着徐徐合拢的电梯,胸闷气短极其难受。

诶,不是,他就不懂了,明明刚刚两人聊得那么默契,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专家号都能伸能缩的意思就是想送她回学校,回家也行,难道她就不会想歪一点,多想一点?难道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黎嘉洲越想越气。

诶,陶思眠我想你坐我副驾驶,诶,陶思眠我不是凑巧我就是想送你,诶,陶思眠我就是想送你回学校回家。

诶等等。

喧哗的人声吵得黎嘉洲脑子嗡嗡作响,他胸口起伏,忐忑短暂的呼吸中好像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想……送她回去?

下午,傅阔林和程果回研究室,看到黎嘉洲对着一大堆藿香正气液发呆。

“你不是去看胃了吗?”程果蒙圈,挑起一盒看说明书,“藿香正气液能治胃病?”

黎嘉洲还在神游。

半小时前,医生问他症状,他诚实地描述。

“胸口压着石头”“快要喘不过气”“好像又有点热”……

医生:“怕是中暑。”

医生瞄他一眼,确实没有流汗。

虽然这个天中暑有点奇葩,虽然医院有业绩指标,胃药比避暑药品贵,但医生有职业道德,讲究对症下药。

黎嘉洲回神,面不改色道:“藿香正气液治百病。”

程果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傅阔林把两人拉回来交代几句,说到周日研究室聚餐的事情。

程果举手:“我去不了。”

傅阔林一个爆栗敲程果脑门上:“你自己数数这学期请过多少次假,因为剧组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你喜欢写东西,搞不好以后是个作家,可你剧组都忙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傅阔林来劲了,宛如被不孝子抛弃的老父亲,“你说,你说,你说!”

程果这些天瘦了一大圈,隐约出来了英俊的感觉:“剧组杀青聚餐。”

黎嘉洲轻描淡写补刀:“程果抛弃我们选择爱情。”

傅阔林一副“我懂”的表情:“为了爱情一切值得。”

程果:“教授你别听黎嘉洲在那里扯有的没的。”

黎嘉洲:“我就随便说说。”

傅阔林一脸高深地走了。

程果一阵头痛。

“你们在哪吃啊。”黎嘉洲随口问。

程果顺嘴说了时间地点:“怎么了?”

“关心你,”黎嘉洲回敬他提藿香正气液地勾了个刻薄的笑,“少喝酒。”

程果吓得差点朝地上摔去。

剧组拍摄的后半段,大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周日晚上杀青宴,当初开机点香的十来个人重新围坐在包厢,大家环视一圈,明白是少了秦夏。

许意菱订的一家中餐馆,坐落在商圈最中央,装潢古香古色,顶上吊着藤蔓,墙上贴着红火的剪纸和年画。

汤锅在桌子中间汩汩冒泡,等待间隙,老师打开投影设备,星空笔记黑底白字地出现在墙上。

剧本大家看过很多次,现场大家跟过很多次,真当影像放出来,陶思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心里生出一丝尤为真实的满足。

虽然剧组的人都非专业,但业务能力不容小觑,从剧情到表演,从剪辑到配乐,环环相扣,缜密推动,高潮起转合度,结局一气呵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男主凝望校徽的眼神上,桌上响起掌声。

而在演职人员表放完,大家准备动筷子时,屏幕上响起了吵闹的说话声,大家目光转回屏幕,看到了比正片更长的花絮

秦夏盘腿坐在草坪上,挥舞着标志性的大帽子:“看这边!男主背挺直!你现在才进校,要有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感。”魏可在后面笑出声。

然后是许意菱拎着水过来,挨个发给大家:“我迟早练出肱二头肌。”

程果本想屈肘秀个帅气的肌肉,结果白花花的肥肉摇个不停,程果讪讪摸鼻子:“肱二头脂肪。”

大家“噗”地把水喷出来。

还有陶思眠千年不变的冷淡脸,在片场背单词、看手机、看剧本。

她“嗯”“哦”“好”的单音节被老师剪成了半段快节奏的rap。

再然后是乱入的黎嘉洲,小饼干。

秦夏激动:“吃了学神的东西会不会不挂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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