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一处深涧傍边,王俭和裴俊坐下来休息。溪水从山上面流淌下来,在此处聚了一个小谭。潭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中的小鱼,露出青黑色的脊背,灵活的在水中游动。清脆的水流声和林间的鸟鸣声交合在一起,让人心里清净了许多。
“就是这里,林子后面有个山洞。”裴俊指了一下前面的林木。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王俭。
“大哥,你说我们需要将这些金银转移个地方吗?”
王俭怔住了,想了半天。
“裴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将这些金银分掉,那些是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金银啊!分了它们,我们就当上财主了,如果能躲过官府的追查,那我们这一生会衣食无忧,每天可以穿新鞋,喝羊汤,你也可以去找张秀才,重新回到私塾读书。”
没有等裴俊回答,王俭抬起头向远方眺望了一下,然后紧接着说了下去。
“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我可是想过。”
穿新鞋、喝羊汤、上私塾,王俭的每一句话都敲在了裴俊的心头。他低下了头,想过,他当然想过。这些正是他想要追求的生活,唾手可得,即在眼前,怎么能不去想呢?又怎么不动心呢?
“即使是被官府察觉了,我们也可以跑路,带着我们的亲属,跑到南方去,跑到人间天堂的苏杭,隐姓埋名,躲起来,这些银子足够了,我们可以买到户籍,然后买些田地。一辈子在人间天堂里,生儿育女,直到我们白发苍苍,离开这个世界。”
王俭勾勒出的画面太美,太好看。裴俊感觉身体有些发软,他用手臂支在腿上,用手掌托住下巴。
坐在他身边的王俭从地上捡到一粒石子,扬起手臂用力的向远方抛去,然后他轻轻的说道:“我做过一个梦,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我相信这个梦是个真实的梦。”
阳光从树木的枯枝间照射下来,将两个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那个梦似乎很长,王俭讲了很久,裴俊听的很认真。
“你是说大同的人会被杀光?扬州的人也会被杀光?朱家的子孙们都会被杀光?”
“是的。”
“你是说上百万的军队被几万军队打败?上万万的人被几十万人征服?”
“是的。”
“你是说我们的头发都会被剃掉,只能留一条小尾巴?”
“是的,如果我们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裴俊惊奇的睁大眼睛,张着嘴巴,那双大眼睛里不仅有惊奇,甚至还闪烁着一丝恐惧。
“你准备阻止这一切?你想守护这个家园?”
“是的,如果你也想参加,可以和我一起。如果不想,拿走属于你的那一份银子,远走他乡去过属于你的生活。不管你如何选择,我们永远都还是好兄弟。”
裴俊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将头抬了起来,透过林间的枯树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的说道:“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又怎么可以留下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凶狠的敌人?”
“也许我们会在战场上死掉!”
听到王俭的这句话,裴俊哼了一声,将头扭向王俭,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我提前死掉了,你就会把我带回到忠烈祠,请你答应我,好吗?”
山洞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进,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
“张家兄弟可曾问过你箱子里是什么?”
“没有。”裴俊低头想了想,呵呵笑了。“是啊,那么沉,又都用箱子装着,总不会是一堆农具吧。”
“那就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王俭拍了拍裴俊的肩膀。
“再说,我们两个也搬不走这么多的银子啊!”
裴俊低声的咒骂自己一句,然后铺开了一个包裹。
右卫城四合小院里的树木感受到春天的气息,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树木的清香。屋里的火炕已经停用,王俭将一大包银子藏进火炕里。这些五十两一锭的官银着实扎眼,过个一两天就去裴俊舅舅的铁匠铺里将银锭溶成散碎银子。
洗漱完毕,王俭决定去杨家村看望师父。推开自家院门,不禁吓了一跳。
街上站着一位儒生,青色丝绸长袄、手持折扇。那儒生看到他推门而出,也不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双手一合,行了一个礼。
“军爷别来无恙。”一口地道的京城腔调。
王俭一愣,突然想起来,原来是杀虎堡军营前的酒食贩子,果然是找上门了。心中惊讶面色却也没变,还了一礼。
“先生别来无恙。”
儒生打开折扇摇了几下,上下打量着王俭,然后合上折扇。
“恳请军爷借一步说话。”
“先生,请。”
王俭跟随这位儒生向城中心走去,后面两个短衣随侍打扮的汉子紧紧跟着,保持着十几步远的距离。
江南茶馆即使放在大同城里也算是入流的茶馆。上到二楼,儒生要了临街的隔间,跟随而来的两个汉子在外面要了张桌子,也坐了下来。
儒生点过茶水点心后,却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摇着扇子,微笑着看着王俭,眯着的双眼似乎可以看清世上的一切。
等小二上了茶点,那儒生一合折扇。“王俭,十七岁,右卫城军户,父为百户,萨尔浒为国捐躯,英烈之后。”
王俭没有做声,沉默不语。
那儒生见王俭默不作声,也不恼怒,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桌子上。一锭十两的白银。
“王公子可识得此物?”
王俭面色不变,应道:“一锭白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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