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默默地走在回城的路上,谁也不说话。几只寒鸦也不敢发出声音,悄悄的从上空飞过。
当王俭向师父说出随同文诏师兄从军的意思时,杨小娟的心就跌入了寒冷的冰窟。
师姐执意相送,王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站在城门口,保持着沉默。
“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天色已经很晚了。”王俭不敢看师姐的眼睛。
“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师姐紧紧的望着王俭。
“我是男人,男人有男人的责任。”
“我懂,这样好了,我回去,你也快点回去。”
“好吧。”王俭扭身进入了和阳门。他不敢回头,他担心看到师姐的眼睛会让他心痛。很久以来,他一直将师姐当做自己的亲人,自从父亲离去,他更觉得师姐就是自己的亲人。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直到小师弟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街巷里。杨小娟才转身离开。
东大街巷子里的一处四合小院,青砖黑瓦,主屋里点着灯。母亲总喜欢看儿子吃饭,小老虎一般的风卷残云,会令母亲感到格外的幸福甚至有几分骄傲。
“既然想随文诏投军,那就去吧,我们是军户之家,你也是早晚要从军的。”母亲的心一阵绞痛,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临。二十年前,当她跟从王青成之后,她就知道生死离别是军人之家早晚会来的事情。
这两年,她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她也懂得儿子长大了,这件事情早晚会来。
“不过,在去之前,你还是要见一下傅先生,听听他的意见。”母亲说完,眼睛似乎变得空虚起来,将头望向了房外灰暗的夜空。
傅先生就住在王俭家的厢房里。王俭还记得三个月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傅先生躺在一张门板上被抬进家里,嘴里胡言乱语的说着一些让王俭听不懂的话。母亲救回来一个疯子,街上的邻居都这么说。王俭的母亲祖上传有医术,悉心照料之下,伤情渐有好转。
“傅先生的伤可会痊愈?”王俭紧了一下眉,若有所思。
“伤了骨头,痊愈只怕很难,性命倒是无忧。去把汤药给傅先生送去吧,自己也别忘记吃了药丸。”
王俭恩了一声,去厨房取出母亲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的敲了敲傅先生的房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傅先生略有古怪的京城腔。
汤药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对于这样的气息,王俭很是熟悉,他甚至有时能从汤药的气味中分辨出药剂的成分。可是他无法看懂面前的这位傅先生,傅先生的面容是白皙的,有着淡淡的书卷气息极像是私塾里教书先生,却没有“之乎者也”的口头禅,也没有端正刻板的举止。
对于行为古怪的傅先生,王俭一度认为是患了失心疯,只是母亲的药剂都是些活血生肌的方子,倒没有安神补心的药剂。
看傅先生喝完汤药,王俭行了个礼。
“先生,小可有一事请教。”王俭仔细的讲了想跟随曹文诏募兵投军的事情。
傅先生的眼睛在油灯的光亮中忽明忽暗。
“这可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千里觅封侯?”
“是的,先生”王俭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小可想的更多的是,不让家乡的乡亲再次失去她们的亲人。”
“那你宁愿让你的母亲失去自己的儿子吗?”
傅先生的话语有些锐利,让王俭难以回答。他想了一会,缓声回答。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我情愿接受她。没有大家,哪里会有小家。”
傅先生默不作声。良久之后,叹了口气。
“没有大家,哪里会有小家。说的好呀。推我出去走走吧。”
轮椅是王俭找到西大街的木匠做的,很是轻便。咯吱咯吱,压着青石板,穿过了右卫城里的四楼牌。
夜风有了淡淡的暖意,南街一条巷子里灯火闪亮,隐隐有丝竹之声在风中时断时续的游荡。一排酒肆和青楼灯火通明,门口停了一些等待主人的轿子,酒保、老鸨和客人的随侍、轿夫们在大声的谈笑着。
王俭推着傅先生路过之时,那些大声喧嚣的酒保老鸦看到他们的短衣打扮,露出轻蔑之色,没有搭理他们,继续高声的谈笑者。
从巷子一侧的阴影里钻出一个身影,弓着腰靠了过来。“大人长命百岁!”那人声音有些发颤,躬着身子,双手举起一个木碗。
看起来不像是隶属丐籍的职业乞丐,也许是个流民吧。这一年来右卫城的流民开始多了起来,大多是从陕北而来,路过这里,走西口出塞讨份生活,或者在军屯、商屯里做了佃户,不管怎样尚有一份活计,不至于山穷水尽而倒毙街头。
看清了王俭和傅先生的短衣穿戴,那流民犹豫一下,将手缩了回去。
“等一下。”王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文铜钱,放进流民的木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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