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夜,北尉都城外的山崖上一片寂静。    黝黯的夜色下,两个下人抬着用草席裹着的尸体,鬼鬼祟祟地走到了崖边。    “二小姐,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怪我……”一人嘴里碎碎念叨。    另一人不耐烦地打断他,“人死了还能把你怎样?赶紧扔下去,回去好跟小姐交差领赏!”    两人匆忙将尸体往崖下一扔,却没发现草席下露出来的那双沾满鲜血的小手,在半空中忽然动了一下。    同一时刻,崖底深处的秘密行宫里。    宫灯迷幻,茶花芬芳。晚风吹起层层纱幔,照出静坐在温水湖中的男子精致的侧脸。    剑眉斜入,乌目深邃,半湿的墨发顺着完美而紧实的线条一路向下延伸,在微黄的灯光的映衬下,泛着润泽的柔光。    他斜倚在岸旁,正兴致淡淡地翻着手里的书。头顶却忽然响起急促的风声,一道黑影如坠落的流星,霍然冲着他的方向袭来!    暗袭?他上挑的眼眸微微一眯,指尖的水珠无声一弹,“夺”地一声将那一坨不明来物钉进头顶的一截树桠上,却从中掉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哎哟”一声砸进了他身前的湖水里。    那人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突然摸到两个冰凉光滑的东西,当下也顾不得是什么,两手一抓,哗啦一声从水面冒出头来。    “咳咳……咳!”陆棠撑着发虚的身子,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我你奶奶!刚穿越过来就被扔下崖!要不是她运气好下面有截树枝给她这只旱鸭子兜着,只怕这会儿不死也半残了!    她狠狠地抹了把脸,往上一摸,却摸到个冰冰凉凉光光溜溜的东西。    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嗯?腿?哪来的腿?    “手感怎么样?”脑袋顶上传来戏谑而危险的声音。    陆棠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响,唰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    饶是陆棠混迹部队阅“男”无数,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简直好看得丧心病狂。    她一阵干咳,“还行——不,我是说,兄弟,你别误会,你的腿……”    男子含着兴味盯她,眼里明明含着笑,却毫无笑意。    陆棠只觉得森森的杀气逼来,心头顿时一咯噔,以她目前这具身体的状况来看,正面硬刚的话,即便她拼了老命也肯定掰不过他一根指头。    没办法了,为了保命……    那就只能跑了!    她一咬牙,双手抓着男子大腿内侧的某处痛穴猛地一掐!    后者显然没料到这个丫头竟敢下狠手掐他大腿,不防“要害”突然遭创,当即下身一麻,一声冷抽:“嘶!——”    与此同时陆棠立即跳上岸,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那凶狠地一拧,至少能让他下身麻痹三十秒,她必须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找一个位置藏起来,要是被身后那个杀气凛然的男人抓到,她敢用自己的平胸发誓,对方一定会活剐了她!    然而还没跑几步,身后突然风声呼啸!陆棠一扭头,顿时瞪大双眼——我擦,轻功?!    “怎么,摸完了我的腿就想走?”那人围着衣袂宽大的长袍,飘逸的身形携着危险的气息倏然逼近,语气优雅却笑意森然。    他手一抬,直逼她后心。    瘆人的杀气让陆棠浑身大警,立即向后一仰,反身一踢!    男子显然没料到这小丫头竟有些身手,眼底的讶异稍纵即逝,随即不慌不忙地伸手将她小巧的脚踝一托,往后一扯。    陆棠却一点都不虚,啧,天真,劈叉?她混迹部队多年这种小意思完全就是信手拈来!    然而她却忘了如今的身体可不是原来那个身经百炼的,这叉一劈下去,登时“唰”地白了脸疼得老泪纵横,横七竖八,八面玲珑,龙争虎斗……连胯都来不及捂,对方的手就已经擒上来了。    他动作看似云淡风轻却雷霆万钧,陆棠光顾着疼,再避不及,只觉得喉间一窒,下一秒就被掐着脖子和手腕重重地摁倒在墙。    但男子的动作却陡然顿住。    因为,他两胯中间忽然多出一只玉脚,正好不偏不倚,堪堪抵在他某重要部位的下方。    “兄弟,您的腿真是镶金嵌玉,摸一下都要人拿命来偿,那我只能临死前再拉个垫背的。”陆棠喘着气,想给对手扯出一个狠毒的笑,却又因为刚才那一劈疼得欲哭无泪。    他们两一个擒着脖子捏着手,一个掐着胳膊踹着“裆”,虽然靠得极近,乍一看还以为是缠绵旖旎的亲密眷侣。    但他相信,只要他再靠近一分,北尉史上最金贵的“鸡”怕是就要遭创了。    “这种阴损的招数可不是一个女儿家该用的。”男子笑容里多了些深意,深邃的目光落在陆棠的脸上,打量她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分认真。    营养不良的身形瘦小平坦,巴掌大的小脸清减脏乱,显然身上还负着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    但却能从上扬的眉梢与长睫下,看到一双明净而清冽的眼。    充满英气,又挟了一丝精明与狡黠。    陆棠威慑似的晃了晃脚尖,“对付你,还需要别的招数吗?”    男子闻言,不禁忽地一笑,“有意思。”    他一笑,陆棠顿觉不妙,抬脚就直踹他命门,却被他轻轻一捺破了双招,不仅钳制住了她的双手,还顺势揽上了她的腰!    陆棠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登时惊道,“你想做什么?”    “夜黑风高,当然是要趁人之危了。”男子微微一笑,俯身欺近,薄而微凉的唇不由分说,径直印上她的额心。    那触感,像细雨江南里忽然落下的一抹雪花,无声而沁凉,且无半分亵渎与轻浮之意。    陆棠的呼吸立刻一窒,正要挣扎,却忽觉一股沁凉的气息淌入她的额心,如江入大海,顺着她虚弱受损的脏腑经脉一一抚过。只觉得原本沉重淤积的内腑骤然一轻,忽然变得清爽充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半晌,男子松开钳制,含笑往后退了退。    陆棠陡然清醒过来,却彻底懵了。    他刚刚是在帮她疗伤?    可是为什么?    这个人之前明显一副要活剐了她的杀意,怎么突然就变了个脸?难道认识原主?但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她盯着对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细碎的额发黏在脸颊上,此时看上去倒有几分秀丽的美。    “你就当我对你很感兴趣。”男子看着她,深邃的目光笑意流转。    她从悬崖上落下来,本就负了伤,然而临危之际却反应极快,回击的招式独特又果决,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更耐人寻味的是,她袖口上那几乎磨脱了线,但依稀能勉强看清的绣纹,是出自北尉三大家之一,陆家。    陆宗正那只腌臜的老狐狸,后宅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有趣的人?    他不禁隐隐期待,这丫头能在那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的狼窝里,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陆棠听了不由得微皱眉头,兴趣?这也是一念生杀的理由?    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人,温润的黑眸漆亮如星深邃如海,看似波澜不兴,眼波流转间却锋芒暗显,摄人心魂。    尤其是那嘴边漫不经心温润如春的笑意……美则美矣,然而色彩斑斓的动物往往有毒,特别还是个雄性。    唉,算了算了,欣赏不来也惹不起。    不过无论如何,他最终是“救”了她。陆棠倒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向他道了谢,“我叫陆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谢谢你,这份人情我记住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回报。”    男子微微一笑,“不急,反正等会儿你还会再欠我个人情。”    陆棠一怔,“什么意思?”    男子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地往上方看了看。    陆棠顺着一望,望着这黑黢黢的千尺深崖,当即黑了脸,暗骂道:“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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