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想清楚自己的心意的时候,肖栩是些微兴奋而忐忑的。    恋爱,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太过新奇,这样一个全新的事物,就这样在他还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降临,让他猝不及防。    初恋的酸甜,是他从未想象过,也无从想象的。    肖栩斜靠在学校道旁的榕树下,抬起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方,看着叶片间细碎的剪影,就这样冲动的、草率的定下了要向女孩告白的决定。    我的,女孩。    ※    肖栩在网上查找了很多告白的方法,又自己一条一条的推翻。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为直白的一种。    他买了一捧火红的玫瑰,穿上自己最喜欢的白色衬衫,等在她必经的一条小路上。    林叶茂密的小径十分幽静,他躲在了粗壮的树干后方,捧着那一小捧玫瑰,等待着她的经过。怀着孩子一般的窃喜。    他躲在树后,看见她远远的走来,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自然,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紧张。    肖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在叶织离自己还有几米的时候从树干之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叶织……”他深吸了口气,“我喜欢你。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他将手中的花束递了过去:“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肖栩等着她的回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安静的小径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由于太过紧张,他竟没有发现,她之前的脸色是那样的难看,甚至连眼神都有些涣散。    “……抱歉。”叶织这样对他说。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些不耐烦。    肖栩想过很多会出现的场景,然而当她拒绝他的时候,之前所有的设想就像是空气中的泡沫,轻轻一戳就变成了齑粉。    他僵在了原地,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麻烦让一下。”叶织机械的说,在发现肖栩没有反应之后,侧身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肖栩的手颤抖了一下,那捧玫瑰,就这样,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的刹那,掉在了地上,沾染了满身的尘埃。    暖红色的夕阳在西方缓缓的落下,在两人的身前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它是那样的努力,努力想要将两个人的影子系在一起,却最终因为一个人的缓缓离去而无能为力。    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那个移动的影子转了个弯,彻彻底底的消失在繁密的枝叶之后,独留下剩下的那个影子。只见它僵直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的蹲了下去,蜷成了一团。    夕阳盯着那个人看了很久,直到自己不由自主的下沉到地平线之前,那个人,都一直在那里……    ……    很多年之后,肖栩屡屡回想起这一刻,都会觉得,那两条影子,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宿命。    然而那个时候的肖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的告白,因为太过于紧张,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    而他在此刻没有说出的话,在之后想说的时候,竟然再也难以说出口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肖栩都一直很消沉。赵逸承看肖栩心情低落,想了很多办法逗他开心,却都没能让他振作起来。    在外人看来,肖栩的一切如常,他还是那个成绩优秀,科研认真的医学系高材生。但是,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得看出来,他脸上,缺少了真实的笑容。    他还在笑着,却只是出于礼貌。    在空闲的时候,肖栩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发愣。    他到底在想着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赵逸承对此急得不行。而苏莞苒知道了,却只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嗤笑:“这算什么,不过是失恋了。谁还没有过呢?”    赵逸承听了之后,也沉默了。对于那个和肖栩一样的“谁”究竟是谁,他心知肚明。    两个月后,肖栩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美国一家知名研究所。邀请函中说十分欣赏肖栩之前在国际上发表的那篇论文,认为论文中提出的假设十分具有可行性,希望肖栩能够赴美共同科研,并且可以推荐他到哈佛大学继续深造。    肖栩拿着邀请函看了看,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赵逸承见了十分不解:“这多好的机会啊!别人争还争不来,你倒好,压根就不当回事!”    肖栩低下头揉了揉眉心:“我的理想从来就不是在研究所里对着冰冷的仪器做实验,我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这些外界赋予的东西再好,也不过是给人披上一层华丽的荣誉的外衣,我并不在意。”    赵逸承被他噎的一时无语,顿了顿,却又说道:“肖栩,你也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我是觉得吧……你不如应了这个邀请,就当做是出去转转,散散心。”    要去美国吗?肖栩问自己。赵逸承虽然平常不着调,但是这次的话,却是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肖栩却还是一直没能下最后的决定。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会优柔寡断的人——直到遇见她。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果决一些,只是,心中却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我想再试一下。”肖栩对赵逸承说,“如果成功,我就留在国内,如果失败了……就去美国吧。”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好了,两年三年,总之还是会回来的。他的根在这里,从未想过真正离开。但哪怕是短暂离开,也代表着要真的跟这段感情说再见了吧,三年之后,当他再次回到这片土地,如今的同学都离开母校,物是人非,茫茫人海,又哪里能再见到她的身影?    从现在到邀请函中所说的时间还有三个月,他还有充足的时间,让自己下一个最终的决定。    ※    虽然决定要再努力一次,但是肖栩却一直都没有想好要怎样接近叶织。    在一次偶然路过商业广场Hermès的橱窗时,无意间的一瞥让肖栩不禁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条浅绿色的丝巾,不规则的几何花纹,被折叠成了一个别致的花样,端端正正地摆在橱窗柔和的灯光下,正是最适合她的淡雅。    “麻烦把橱窗里那条浅绿色的丝巾拿来我看一下。”肖栩推门走进了店内,对店里的店员说。    那条浅绿色的丝巾被取了出来,被他拿在了手上。丝巾的质地十分细腻柔滑,肖栩看了两眼便决定买下。    “麻烦包起来吧。”肖栩说着取出了钱包,“刷卡。”    道了谢,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礼袋,肖栩走出了Hermès的专卖店。    她会喜欢的吧?肖栩看着手中的礼袋,问自己。    将丝巾带回了家,肖栩将它从礼盒里取了出来,拿在手里,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他想了想,伸手抽出了书桌的抽屉,从最深处取出了一个木质的盒子,打开。    只见里面小心的放着一枚印章,正是青田石中最为著名的上品封门青。封门青以清新见长,象征隐逸淡薄,由于封门青的性状与文人雅士含蓄而不张扬、矜持而蕴内秀的品质相契合,故而被人称为“石中君子”,与昌化鸡血石、寿山田黄石称为“印石三宝”。    奇怪的是,这样珍贵的石料,底端却只是刻了一个“Xu”,真真是暴殄天物。    这枚封门青本是肖父偶然所得,是心头独好的藏品,被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没想到被当年只有六七岁的小肖栩无意间翻了出来,当做普通的青田石给雕了。肖父见了大为心疼,但是印石再为珍贵也只是一个死物,有哪里又自己的儿子重要?肖父当然下不去狠心去责罚小肖栩。又看自己的儿子也是真心喜欢这枚印石,便只道了两声“罢、罢”,随后沿着小肖栩雕成的“Xu”字,将其完善加工,随后赠给了儿子。    肖栩抚摸着印章上儿时不小心摔掉的一角,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泛上了笑意。    他取出专卖店送的一张空白的米黄色卡片,用这枚封门青的印章仔细地蘸了书画专用的印泥,在卡片上重重的印了下去。    抬手,一个朱红色的“Xu”字跃然纸上。    ※    这天的公共课肖栩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他就这样怀着期待,将放了丝巾的礼盒放到了叶织常坐的位置的抽屉里,然后坐在靠后几排的位置,关注着她,看着她走进教室、发现礼盒、打开、取出丝巾和卡片、然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肖栩看着叶织将那条浅绿色的丝巾戴在了她白皙而锁骨精致的脖颈上。    看她的反应,应该是很喜欢的吧。    肖栩将自己的脸藏在了竖起的课本后面,却露出了微弯的眼睛。    下课之后,他快走了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她——    “你戴这条丝巾很好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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