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之初日程排得很紧,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尤其是夜场戏,趁着夜深人静拍摄效果最好,后期基本不用给收集的干音去杂,于是剧组每晚都会赶在餐馆打烊前下订单,大家一起宵夜。有时是日料,有时是家常菜,有时是烧烤,如果老板说太晚不卖了,就点肯德基。  食物是演员的天敌,演员们不破戒,大多进了幕后工作者的肚子。  陶钧蕾一开始也不吃,后来忙起来一天没吃饭,接了助理递来的烤翅,结果第二天起来右眼就肿成了一条缝。  她本以为是这几天没睡好造成的水肿,没想到用手摸得到硬块。  离得远看不出来,可在监视器画面里看的十分清楚,金玉把陶钧蕾叫过来,扒着她的眼皮看了一眼,说:“你这个样子拍不了戏,赶快找个医院看看,眼睛的事可是大事,别因为工作耽误了治疗。”    陶钧蕾不想拖剧组后腿,企图逞强硬撑:“金导……”  金玉打发道:“我知道你是怕因为你这病临时换角。娱乐圈竞争激烈,你们年轻人珍惜机会,可珍惜机会也不是这个珍惜法。我是个惜才的人,不会因为这些避免不了的因素做不仁义的事,何况你病了。你不用担心,现在定妆照和宣传视频都发出去了,机也开了,最多就是把你的戏份延几天拍,晚点杀青。”  陶钧蕾没想到金玉是这么想的,想解释:“金导……”  “这边还拍着呢,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来。”  话又被打断了,陶钧蕾被晾在一边,金玉忙着招呼场记打板去了。    这场景太眼熟了,跟当初陈妙棋演那出宫廷剧的时候一模一样,还都是古装的。    陶钧蕾知道金玉没时间理她,但被人误解的滋味挺难受的,特别是金玉昨天才那样夸过她,又是她的伯乐,潜意识里却当她是因为太想红才舍不得走。    要知道以前她根本不在乎这些,现在却变得有所图了。  这样的转变让她感到惶恐。  这是她在察觉黄佩盈没有丝毫进步的时候就该意识到的——没了陶钧蕊名下的所有优势,她也可能残酷的竞争中面临淘汰。英雄末路,更何况她还不是英雄。    艺人生病是件很麻烦的事,涉及各种隐私,就医讲究。  赵颜菲因为父亲的病心情及其暴躁,见人就发无名火,每次接电话都很不耐烦。  久而久之,陶钧蕾有什么事都不跟她商量了。    祁庭勋除了那些家庭医生,还经常去看一个老中医。  老爷子是杏林高手,有一手妙手回春的绝活,就是脾气有些古怪,爱唱京剧。唱不要紧,关键是跑调,仿佛魔音灌耳,简直是对听觉的摧残。  陶钧蕾之所以知道这号人物,是因为那回祁庭勋病重,失踪了三个月,杳无音讯,她急疯了,祁庭勋不忍心才命人把她带来这里。    老爷子并不是祁庭勋一个人的大夫,有千千万万个病人,像悬壶济世的江湖郎中。  山中种竹,竹间建屋,四四方方六间房,家徒四壁一张床,屋是青砖红瓦,门上兽首铜环,有门无匾,门闭窗开。    这老头儿,怪,怪得还怪有情操。    陶钧蕾找到老人的时候发现老人和六年前没太大变化,目光矍铄,四肢劲健有力,且能活好多年呢,可慢如树懒的动作真叫她不敢恭维。  她去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男人嗷嗷哀叫,催道:“老头儿,你快点啊!疼死我了!”  老人家不紧不慢地说:“急,急也没用,等不及上市医院去,那儿人多,排队排一上午,还有年轻护士陪,干嘛欺负我这把老骨头。”  男人认怂:“行,我错了,您原谅我,治好了感激不尽。”  老人家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陶钧蕾也急,想快点治好了赶回去拍戏,在门口看了这么一出,冷不丁不敢进去了,顿住脚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老人的儿子看见了,出来迎她:“您是来问诊的吧,我爸年纪大了,心力有限,不介意的话我给您看看。”  陶钧蕾知道自己这是小问题,也不希望是大问题,同意了。  小大夫把她领进屋,让她坐着,拿着手电筒照了照,跟她闲聊:“昨天都吃什么了?”  “烧烤。”  “熬夜了?”  “最近一直一两点才睡。”  小大夫点头:“是针眼没错了,我待会儿拿草药给您熏一下,烦您这几天多往这儿跑几趟,慢慢就下去了。”  陶钧蕾不由慌神:“要多少天才能好?”  “难说嘞,你先熏几天看看吧。”    要不是祁庭勋在这治过病,她还以为遇到骗子了。  她像其他病人一样开始质疑医生的诊断:“我听说只要割一刀就好了。”  小大夫说:“也行,不是什么大手术,一般医院都能做,就怕里头清不干净,以后年年复发,左一刀右一刀的,留疤不说,你这又浓又密的睫毛也没了。”  陶钧蕾听得胆战心惊,正欲做决定,山道上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小大夫站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回头冲慢悠悠的老人喊了一嗓子:“爸,把手里的活放一放哪,咱们的贵客来了。”  老爷子闻言跑着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  陶钧蕾在旁边无声感叹,倒是对这位老大夫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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