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安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振聋发聩。有人面色赧然,臊红了脸,有人表情愤懑,内心不大服气。    这些权贵子弟平日里受尽了吹捧,眠花宿柳,听的都是奉承话儿,今次被一个女人这般嘲讽,倒是有点挂不住脸儿了。    相府的许二公子沉思片刻,深深看了赵宁安一眼,微低了头,施了一礼,谦谨地说道:“赵二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某受教了。”    相府出来的公子,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然有这个气度。    相府嫡长子仕途坦荡,颇得圣上宠信,这个嫡次子,想来也是不差了。    赵宁安对相府许二公子的观感好上了几分,温婉地回了一声:“许公子客气,既无其他事由,宁安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微转,赵宁安笑着对沈嫣然说道:“也祝愿嫣然公主和驸马爷,早生贵子,长长久久。”    赵宁安笑容灿烂,看似毫无芥蒂。嫣然公主的脸色,瞬时便僵了僵。    场中的公子哥儿们还沉浸在方才的赧然中,直到赵宁安起身告退,众人都面面相觑,相互沉默着,未曾有人应声。    而本该说些场面话的项子墨,则在赵宁安说话的时候儿便一直紧紧盯着她了,项子墨眸中若有若无的划过一丝探究,素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都正经了几分。    这样的目光,赵宁安自然察觉到了,只是她佯装不知,并未理会罢了,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招人说闲话。    那些流言蜚语,她自己自然是不在乎,可安永侯府和锦梁王府,还是要脸面的。    就在场中一片安静之时,一直不曾有什么作态的沈玦突然站起身来,绷着脸道:“等等,我送你。”    一句话,如同石破天惊,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沈玦。    沈玦依然面无表情,众人却觉着他周身的气质顺和了不少。    赵宁安看他一眼,弯了弯眼睛,笑着应道:“好啊,前几日世子殿下送我的那只隼,最近乖觉了些,正好可以去我安永侯府看看。”    “嗯,你喜欢就好。”沈玦紧绷着脸,抿了抿唇,径直跟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有意,沈玦临走之前,冷冷扫了项子墨一眼,这一眼,如同封喉的利刃,寸寸见血。    直到这时,项子墨才猛然间回了神,僵着身体站得笔直,移开了对赵宁安的探究目光。    霎时间,他讪讪一笑,擦了擦额角冷汗,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副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    沈玦唇角勾了勾,一贯刻板的面色突然间鲜活了起来,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犀利的眸光,像是看透了项子墨隐藏的诸多心思,又像是不屑于深究一个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一般,轻描淡写。    这场宴会终究是冷了场。    眼看着沈玦和赵宁安离去,众人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沈玦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整个宴会都不曾说几句话,怕不是,专程为赵二小姐来的吧。    众人心思急转,琢磨着这其中意思,都暗自想着,从今日起,对安永侯府那边和对赵二小姐的态度,可得注意了。    最起码,赵二小姐那“倾国勿娶”的名头,是万万不可再提起。    目送赵宁安离去,项子墨将手中折扇扔在桌上,一语不发。    嫣然公主愤愤地拉了他一下,小声骂道:“人都走了,你看什么看?莫非,你还对那小贱人存着什么心思?”    项子墨一改往日里的温润,目光阴鸷地扫她一眼。    嫣然公主呆呆地松了手,愣是没说出话来。    相府的许二公子拍了拍项子墨,轻声道:“这赵二小姐不简单,沈玦更不好惹,六皇子如今正到关键的时候,项兄莫要自误。”    项子墨神情闪过一丝不耐,旋即笑了笑,神情自若道:“多谢许兄提醒,项某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    再说另一边,赵宁安和沈玦出了侯府,一路朝着官道行去,官道上的红灯笼迎风扬着,煞是好看。    锦梁王府的轿撵并不奢华,却异常的平稳舒服。    赵宁安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街道上绿瓦红墙,车马粼粼,京都之繁华,可见一斑。    冷风顺着车窗灌进来,车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赵宁安的领口灌了风,头发也吹起了几缕。    沈玦看在眼里,伸手将帘子放了下来,说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明明是关切的话儿,由他说来,却像是平淡如同白水,不起波澜。    赵宁安直勾勾看着他,突然笑了下,慢悠悠地说道:“沈玦。”    “嗯?”沈玦不明所以地抬了眼。    “户部左侍郎的孙女冯秀瑛是当朝出了名的才女,人又生得貌美。方才,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公然示爱,你当真不动心?”    赵宁安笑意盈盈,仿若纯粹就是好奇地问了一声。    沈玦眉梢紧了紧,面色愈发冷硬了。    沉默一瞬,他才闷闷说道:“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沈玦目光灼灼,赵宁安突然间觉得极其不自在,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这样的感觉,先前倒是未曾有过。    赵宁安摸着手腕间的玉玦,好看的凤眼弯了弯,笑着说道:“俏话儿都是说的好听,你若没有这样的心思,又怎么会专程来参加骁勇侯府的这种宴会?”    沈玦皱着眉头,脸色紧绷。他抿了抿唇,生硬道:“我怕你吃亏。”    嫣然公主身为皇室庶女,血统不纯,本就惹得众人瞧不上。诸位皇室的皇子公主们自持身份,都未曾参加喜宴,沈玦自然也没有参加的必要。    他素来不喜这样的宴会,本是不打算来的。    只是恰巧宴会开始的时候,沈炳丘正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说赵宁安红颜祸水,心思不正,王府的权柄不能旁落。    沈炳丘一时顺嘴,提到了赵宁安曾为项子墨伤心落水的事。沈玦冷不丁就想到了这场宴会。    沈玦生怕赵宁安在喜宴上受了委屈,瞬间便坐不住了,匆匆赶了过来。    直至赵宁安要走,他才一并离了场。    沈玦说完这话,又补充道:“骁勇侯府近日里不太平,项子墨也非你所见只是文弱书生。这段时间,朝堂结党营私,圣上很是不喜。”    沈玦顿了下,意味深长道:“骁勇侯府不是善茬,以后,你离项子墨远一点。”    沈玦说的隐晦,赵宁安却听得明白。    圣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却容不下自家孩儿这般算计,骁勇侯府许是和哪个皇子有些勾当,成了出头鸟。    估摸着,这京都,快要变天了。    锦梁王府简在帝心,知道这样的事情不难,可这等隐秘事情,沈玦随口便告诉了自己,赵宁安心里还是生起了几分愉悦。    现下再看沈玦这张脸,明明面无表情,刻板无趣,赵宁安却觉得赏心悦目。    赵宁安愉快地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勾,柔声喊道:“沈玦?”    “嗯?”沈玦应了一声,神情认真。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好看。”赵宁安笑着说道,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玦不作声了,面色却绷的更加厉害。    “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赵宁安轻声嘀咕一声,笑了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我都要记不清了。”    沈玦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儿,只眼底藏着极晦涩的捉摸不透的心思。    轿撵外,逐渐热闹了起来,已是到了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    驾车的小厮突然停了下来,喊道:“世子殿下,咱们在京都的商铺总店快要到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玦看了赵宁安一眼,说道:“我和爷爷商量过了,京都的商铺,封地上的所有财政,以后都归你管。前面就是京都的总铺了,要去看看吗?”    赵宁安前些天落水,在安永侯府养了好一阵子身子,极少出门,听闻沈玦这话儿,倒有了去街道上转转的心思,随即点了点头。    下了轿撵,街道上各种声音传入了耳朵。    这条街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两边茶楼酒馆林立,一眼望过去,前面有一家装饰大气的当铺,占据了这条街最好的地段。    街道拐角等不起眼的小地方,有各种摆摊的小商贩,一个不惑之年的老翁,手中挑着数十串糖葫芦叫卖,身边聚着许多吵嚷着要吃糖葫芦的小娃娃。    赵宁安走到这里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上一世,她身在宫闱,极少能出城。对于市井小贩做出的糖葫芦,倒是真的喜欢。    赵宁安也只是看了看,便朝着锦梁王府的商铺总店走去。    沈玦倒是诚心将这里的生意交给她,待到了铺里,便将一众人叫来,认真介绍给了赵宁安。    铺子的掌柜是个机灵人,沈玦并未多说,便明白了过来,主动把近段时间的账簿带来给赵宁安看了看。    这架势,俨然是把赵宁安当女主子看了。    沈玦叫来一个伙计吩咐了声,这个伙计立马出了铺子。    赵宁安没听清沈玦说了什么,只是不大一会儿工夫,便见这伙计手里提着两串糖葫芦走了过来。    沈玦木着脸,将两串糖葫芦都递给了赵宁安。    赵宁安眉眼带笑,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心里,倏忽间暖融融的。    沈玦这份心思,她喜欢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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