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宁儿的一番话,法王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向太后问道:“太后是否有一些不能解决的困惑?或许我可以替您排解,不过太后必须对我明言。”    “多谢法王,哀家并没有甚么困惑,只是身体欠佳,导致精神萎靡,确实不是甚么大问题。王儿孝顺,紧张过度罢了。”太后语气平缓,神情淡静,手指仍是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背上的毛。    “儿子见母后身体抱恙,吃了那么多的药都没有好转,还有严重的趋势,儿子心里着实焦急。听御医说这病是由于忧思过度引起的,母后的病又是在父王过世之后才有的,所以儿子妄自猜测,母后这病是否因思念父王所致?”纳拉王直接问道。    太后微微一笑,“你父王已离开五年多了,即使是怎样的思念,我也习惯了。”    很明显,这位太后在左闪右避,回避一些内心的问题,连我都看得出,两位王又怎么会看不出?    法王于是说道:“太后,如果您还没想到怎样说出您的困惑,我有个提议。我可以跟您的心作一次深谈,您什么也不用做,也不用说话,我自能知道是什么困扰着您,然后我会帮助您除去这些内心的忧虑。您看这样可好?”    太后的手仍搭在我的背上,给我扫毛的节奏一丝不乱,只听她不慌不忙地说:“哀家曾听人说,法王有探知别人内心的本事,今天哀家倒也想试一试,那就劳烦法王了。”    “太后客气。”    顷刻,我和太后已置身于外面的花园中,小桥流水的园林,揽红拥翠,池边一片绯红,芍药花热烈地盛开着。    法王站在假山旁,看着太后向他走过去。此时的太后姿容端庄,穿着的虽是便服,却也是轻纱罗绮;发髻梳得整齐,朝云髻上插着熠熠的钗钿。这本是太后心目中自己原来的模样。    太后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象,甚是疑惑,喃喃自语般地问道:“这是我的园子吗?怎么是这样的景致?”    “这确是太后的园子。太后有多长时间没出来走动了?”法王等太后走近,然后陪在太后身边,跟她一起在小径上漫步。    “哀家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留意过这个园子了,连它变成这样,哀家都不知道。”    两人在园子里悠闲地散着步,欣赏着园内的景色。    “一定是有人知道太后喜欢,所以特地在这里种了满园的芍药,谁知太后竟然无心欣赏,浪费了有心人的一番心意。没能让太后高兴起来,这样的景色就毫无用处了。”法王语气轻松地说道。    “是啊!这是我最爱的花,也只有他知道。芍药于我,是难忘的回忆,也是不可言喻的心痛。”太后脸上露出戚然之色。    “太后的忧思也是因此而起,累积经年,变成心中的一块顽石。很多时候,时间并不能让人淡忘前事。”    “法王说得不错,确是如此。想忘,忘不了;欲求,求不得。”    “一个人必须放下,才能得到自在。”法王轻轻地说道。    “这谈何容易?”    “是很不容易。很多时候是我们不愿放下,即使痛苦也不愿放下,因为那是自己曾经有过的快乐,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我说得对吗?”    “尊上说得很对,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甚至是自己要把它牢牢地抓在手里,不让它溜走,总是怕让它溜走了,心更痛,更难忍,连生存的希望都没有了。”    “太后,请将您心里面的事告诉我。”    太后微笑颔首。    我眼前出现了另一片景象。    春光明媚,繁花开遍,在湖光山色之中,一位穿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子立在桥上,湖岸上盛放着一丛丛绯红的芍药。    女子转过身来,让我看清楚了她的姿容。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俏丽可人,肤色如雪,绾着垂挂髻,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脸庞,平添几分妩媚。    这位水灵的美人正是少女时代的太后。现在的太后,眉目五官跟少时没有太大的分别,变的是神态和气质。    少女看了一会儿风景,然后对身后的侍女说道:“静儿,我们该回去了。”    这时,湖上吹来了一阵风,只听少女一声轻呼:“哎呀,我的手绢!”她手上拿着的纱绢被风吹到桥下去了。    侍女静儿赶紧跑去捡。不稍一会儿,静儿回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子身穿月白长袍,腰环玉带,生得身材高挑,五官轮廓分明,俊脸上噙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人看,只因他的样子很熟悉,这是青年时代的谁呢?    静儿先来到少女面前,说道:“姑娘,这位公子捡到了您的绢子,他说要当面交还。”    后面的公子上前一步,走到少女的面前作揖道:“姑娘有礼了,是在下捡到姑娘的手绢。”    “多谢公子。”少女欲伸手向他要回。    谁知那位公子又说道:“既然捡到了姑娘的手绢,证明我和姑娘有缘。敢问姑娘,可愿意嫁我为妻?”    少女突然听到这样的问话,有些儿手足无措,稍稍转了身,侧身向着他,纤纤素手举到腮边,脸上匀上了胭脂,只听她说道:“我还不认识你呢!”样子娇羞无比。    公子一笑,“不要紧,你迟早会认识我。姑娘的芳名可叫岑萱?”    少女脸上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姑娘不反对,绢子我就留下了。拿了姑娘的东西,我自然要用自己的物件交换以表诚意。”说着,公子从衣领内拉出一条项链,随即把链上的玉佩解了下来,递给少女,“这个你拿着,作为凭证,三天内我派人到你家提亲。”    少女愣愣地看着公子的举动,不敢伸手去接。公子又是一笑,轻轻地拉下少女举在腮边的玉手,把玉佩放进她手中,说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愿不愿意,到时候再回答我,我不会逼你。”    公子松开手,再向少女一揖:“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却又停住,回头折了一枝芍药,又走到少女的面前,把花递了过去,说了句:“你一定要等我。”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发呆,握在手上的玉佩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暖暖的;手上拿着的芍药花开得娇艳欲滴。    之后,一连串的问题就萦绕在少女的脑中,挥之不去。这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夫君,到底是什么人?他是不是真的会如约前来提亲?    岑萱并不在都城居住,她父亲岑廷是那曲城的地方官,今趟回都城述职,岑萱是跟着父亲过来的,父女俩这几天住在驿馆。    在驿馆里,岑萱的心里十分忐忑。她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在桥边遇上贵公子求亲的事,一来是不好意思说;二来也不知是真是假。    两天过去了,岑萱的心情越发的紧张,她发现自己是等着他来,甚至是盼着他来。    等来等去,她等到的却是纳拉王的诏书。纳拉王要纳她为侧妃,即日进宫。诏书直接下到了驿馆。父亲在这头亲事上完全没有话语权,只能接旨领命。    随后就有宫人给她奉上嫁衣,替她更衣;为她梳起了百合髻,戴上精致的凤冠;画眉、点唇、上胭脂,所有事情做得一丝不苟,一气呵成。镜子里的她被打扮得明艳照人。    身穿红彤彤的嫁衣,她在众宫女簇拥着,上了王宫派来接她的马车。    一切来得太快,来不及问个为什么,更不用说要反对,她就要嫁入王宫,成为纳拉王的侧妃。    在马车上,有位年长的宫人跟她说了行礼的细节和宫中的规矩。她默默地听着,匆匆记进脑子里。    下了马车,披着大红盖头的岑萱由两名宫人搀扶着走进殿堂。她垂着头,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脚尖。只知道前方主座上坐的是纳拉王和他的正妃,她只需要向这两个人跪拜,然后奉茶就算是礼成,接着就是被送入洞房。    拜了之后,岑萱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盅,高举齐眉,恭敬地奉给纳拉王:“君上请用茶。”    纳拉王接过,喝了一口。宫人正准备扶她起来向正妃奉茶,这时听到头顶上响起一把悠悠的男声:“慢着。”    盖头下见到一截筷子头,随即盖头被挑开。旁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君上……”声音从正妃那边传过来。    岑萱吓了一跳,不是说进洞房之后才掀开盖头的吗?怎么会这样?君上做事完全不跟规矩!    在盖头下的岑萱本是木着一张脸,盖头掀开之际,她面露惊讶的之色。原本不需要被人注视的神情暴露在众人眼前,她感到羞怒。    岑萱跪在纳拉王座前,垂着头。筷子又伸了过来,抵住她的下巴,一道不大的力度传来,迫使她抬头,她无法抗拒,只能顺着那道力度抬起了头,眼睛直看向纳拉王。岑萱心想,既然无从选择要嫁给这个人,人家又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看自己的容貌,她也要看看她嫁的人是什么样子。    纳拉王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纹,漆黑的眸中也露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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