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是个易与的,要求不高,适应性非常强。    目下这间冷宫,虽地板上杂草蔓延;环顾四周也并无一件像样的家具物什;缺胳膊少腿的桌椅上还有一层不知攒了多少年的厚厚的飞灰;梁上好几处或完整或残缺的八卦图,想来是哪只勤勤恳恳的八脚小虫在吐丝结网;可在阿梨看来,一砖一瓦都是好料子,足够遮风挡雨。    阿梨觉着这屋子甚好。    只许稍加洒扫,添置一张床即可。    若是依着白水仙君的教导,讲究些,那就再略添些家具,锦上添花一番。    阿梨心里美滋滋的,当即便掐了一个咒。    刹那间,屋内光华四溢,飞灰杂草消失不见,桌椅陈设焕然一新。眨眼间,一切就换了个模样。    目下就差一张像样的床了。阿梨甚满意眼前的一切,哼起小曲,心情很是美丽。    “哎呀呀,你怎的在此处使用法术!”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阿梨熟的不能再熟。    是白水仙君来了。    “你怎的在此使用法术!”白水仙君急忙忙拦截阿梨,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我以为你知道,你在人间报恩,切不可使用法术。若影响了凡人命数,将来渡劫皆会有因果反噬到你身上。”    白水仙君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好在我发现的早,这一个小法术想来也无人窥见,碍不得什么事。”    言罢,又补充道:“往后尽量不要使用法术了。”    阿梨不曾想有这一着,又一一记下了,且将心头的疑问问了:“皇宫那么大,尚不知哪一位才是我的恩人?”    白水仙君襟飘带舞,仙姿卓绝:“既是你的恩人,你遇到了自然就会识得。”    “你且在此处安顿下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言罢,白水仙君已经隐身,飞天而去。    收拾了屋子,左右无事,阿梨打算隐身去逛一逛皇宫,顺便看看何处能顺一张床来。    先前阿梨从外面望这皇宫,便觉得大而奢华,如今在里面观赏,更觉得眼花缭乱。    此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彼处青砖碧瓦,树木掩映;此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彼处琼楼玉宇,仙乐风飘。    穷尽一生的想象,阿梨也难以描绘眼前看到的这一番景色。阿梨曾听说瑶池月宫,并称为世间最美的地方。可以阿梨的短见,瑶池月宫,也难敌眼前的景色。    住在此处的人,该是仙人吧?阿梨这般想着。即便不是仙人,也胜似仙人了。    兜兜转转,阿梨步入一间寝宫。    这间寝宫就在冷宫附近,并不引人注目。与其他宫殿相比,它看上去并不太奢华,甚至可以说是低调的很。不过寝宫内陈设器物,倒也一应俱全。    桌面上一层薄薄的灰;砚台狼毫墨迹干透;墙角一瓶花已然干透;很显然,这间屋子无人居住,已经闲置了许久了。    目光流转处,一张竹木小榻,引起了阿梨的注意。    阿梨躺在这张小榻上遐想,这张小榻甚是得用,特别是榻上的竹木清幽气息丝丝缕缕传入鼻中,煞是好闻。    左右不过是一件无人使用的器物,不若我顺了去,且能物尽其用!    阿梨将这小榻收入袖里乾坤,再往四处看去,些许用得上的物什,也一并装了,带回冷宫去。    阿梨在人世这半年,学会了买卖一道。她知道白拿别人的东西并非君子所为。    因此临走前,阿梨还十分自觉得留下两张金叶子。    再回宫,已是月上柳梢头。    阿梨是个勤快的,不敢耽误了修炼。    她修炼的方法甚简单粗暴--只需挑捡个好位子,躺在屋顶晒月亮即可。    今日空气清鲜,月光融融。天空广袤无垠,一望无际。几个星子三三两两散落各处,忽明忽暗。    正是个修炼的大好日子。    阿梨以前也见过这样的月色。    细想来,阿梨已经看了三千年的月色。可以说,怎样的月色她都见过。    或朗朗,或皎皎,或朦朦胧胧,或清清幽幽,或如孤轮,或如峨眉。    在阿梨看来,每一夜的月亮都各具特色,迥然不同。她日日修炼,从从容容。三千年至今,从不知寂寞为何物。    暖风熏得阿梨醉。    湿润的风轻抚着,阿梨觉着甚舒服。    今日晒月亮,阿梨的心情尤其好。她自袖里乾坤掏出一壶酒来,也学着诗仙浪漫一回。    诗仙曾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阿梨学艺不精,只记得这两句。她举起手中清酒,向明月遥遥一敬。    阿梨永远不会知道,把酒临风,卧檐望月的她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贺子维从繁杂的公务中逃离出来,步入整个皇宫的最高处--西阁--临窗远眺。    跟着的小太监十分机灵,忙不迭的取了披风,顺上西洋刚进贡的望远镜随时备用。    窗户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整个皇宫。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盘盘囷囷,不知几多。    视线移近,西阁不远处,金黄的琉璃瓦覆盖着的如崖的屋檐上,卧着一名女子。    长发如瀑,白衣胜雪。    倘若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那就只能是干净。    干净得一尘不染,干净得没有烟火气,干净得好像不是这俗世中的人。    贺子维闲来曾翻过一本佛经,上头有两句话,此时用来再贴切不过:“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暖风拂过她的青丝,拂过她的衣袂,拂过她的裙角。乳白色的月光泻落,她的脸似渡了一层淡淡的清辉,有些看不真切,竟让人生出三分庄周梦蝶的迷惑来。    贺子维有些意动,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小太监赶忙举起望远镜呈到贺子维手中。    然而,还是看不清楚。毕竟工艺不够成熟,镜片打磨得粗糙了些。    贺子维有些无奈得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目光仍旧恋恋不舍得望向那一角屋檐,低声问着小太监:“那处宫殿,是何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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