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个屋檐下

“可是，我不能为你传宗接代，你和你的家人真的不计较吗？”赵小明忧心忡忡。　　　　“我查过了。”杨军信心满满地说：“现在科技很发达，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做试管婴儿，总之，要个孩子绝不是难事。”　　　　赵小明如释重负，突然趴在杨军的胸前，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难道，所谓的苦尽甘来，已经开始光顾她了吗？难道，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已经为她打开大门了吗？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永远不要再让她醒过来了吧。　　　　那天，她连工资也没要，收拾了衣物，拖着黑色的皮箱就和杨军携手离开了。　　　　杨军带她回去的那一天，气氛明显的很不和谐。杨发财虽然已经回湖北老家去了，但杨军的母亲王凤和大嫂，以及堂妹都来了，乌泱泱的一屋子人，都在用怪异的眼光盯着她看。尤其是王凤，那眼神都跟淬了冰一样，一直凉到了赵小明的心里面。　　　　女人的第六感非常敏锐，那一刻，赵小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杨军带她回来，定是在家人的反对中逆向而为的。　　　　可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意识不到一个问题呢？如此轻率地把她塞进她们中间，非但不能让她们接纳她，反而会让她们同仇敌忾地把矛头一致对准她。　　　　赵小明悲哀地意识到，未来的日子，铁定会如履薄冰，度日艰难，一个大意，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晚上，杨霞和周向居然也回到了出租屋。此时的他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一点用在他们看向赵小明的眼神上，体现的尤为淋漓尽致。一样的惊悚，一样的鄙视，一样的仇恨，一样的连招呼都不打，同步回到了他们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了。　　　　遑论他们，就连赵小明本人都觉得啼笑皆非。如果早知道原本剑拔弩张的敌对双方最终又回到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当初又何必那么不留余地地把脸皮撕破呢，以至于，现在连勉为其难地打一声招呼，都做不出来了。　　　　王凤见女儿女婿抵触成这样，忙端了饭菜，走到他们的卧室，又是哄，又是劝的，总算让他们吃了晚饭。　　　　端着空碗从他们卧室出来的时候，王凤狠狠地往赵小明身上剜了几眼，就跟要在她身上生生刨出几个洞一样。赵小明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饭碗也随之跌落在了饭桌上。　　　　她慌慌张张扶起饭碗，装作一副吃饱的样子，忙不迭地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天，杨军是晚上十点半回来的，一进门，就看到赵小明的神色不太对劲，便问：“小明，你怎么了？”　　　　赵小明素来不是心胸豁达的人，当即便抿抿嘴，老实不客气地发起了牢骚，“杨军，你的家人……，她们都好像都不喜欢我。”　　　　杨军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搞的懂？但赵小明，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你要是抓不住，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赵小明忍不住暗自腹谤，明明是他主动找她回来的好不好，怎么到了现在，又变成她在上赶犯贱了呢？难不成，那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家伙还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了？若不能讨好她们，他就要弃她而去了？　　　　这要搁以前，丫的要敢给她出这么尴尬的难题，她早就跳起来和他玩命了。可现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还是歇了吧。　　　　她什么也没说，低眉顺眼地拣起杨军随地乱丢的换洗衣服，默默地走进了洗手间。洗完衣服后，杨军拍拍床头，示意她过去。　　　　赵小明温顺地走过去，猫咪一样偎在了他的怀里。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令人沉醉，像雨后的空气，湿润且又干净。　　　　杨军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小明，你的钱，都还在吧？”　　　　赵小明“嗯”了一声说：“在呢。”　　　　“那给我四万块钱应应急呗。”杨军用额头摩挲着她的脸颊，亲昵地说。　　　　赵小明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了，“好。”　　　　第二天，杨军似乎怕她反悔，一大早就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去银行排队，取钱，直到她亲手把那四万块钱交到自己手里后，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以后，赵小明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了。想去店里上班，杨军不肯，想去帮着做饭，可一碰厨房的东西就被王凤又是摔盆又是摔盘子的给摔打了出来，想去讨好杨霞夫妻，可刚往他们面前一站，人家立刻就扭头走掉了。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自己足够诚心，终究会有水滴石穿的那一天的。　　　　那天，她听到隔壁的卧室笑声朗朗，鼓起勇气，决定再次厚着脸皮去融入他们。可是，刚走到门口，一屋子的笑语晏晏给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僵了一样，顿时鸦雀无声。　　　　还是大嫂于心不忍，尴尬地笑了一声，说：“小明，你……不忙啦。”　　　　赵小明忙堆起满脸的笑容，刚要说不忙，王凤却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而其他人，也都跟着走了出去，大嫂虽然心怀同情，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婆婆，也只得走了出去。　　　　饶是自己的脸皮比城墙都厚，遇到这样的情景也被瞬间刺穿了，她下意识地缩着脑袋，跟古代受了委屈却又不敢声张的小媳妇一样，溜着墙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一个人闷闷地哭了一下，她又给自己打气，不是还有杨军吗？只要他坚定不移地和自己在一起，再难堪的事情她都可以咬牙忍受。　　　　可是，杨军的眼神却越来越闪烁不定了，明知王凤有意为难她，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甚至，连送给赵小明一条牛仔裤都偷偷摸摸地不敢让其他人看见。　　　　赵小明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痛，可同时，也越来越不甘，越来越暴躁了。　　　　有一天，趁着所有人都不在家，大嫂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问：“小明，你家里人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家里人？赵小明鼻子一酸，忍不住泪雨磅礴，若赵水旺他们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她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种没皮没脸，自轻自贱，犹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凄惶境界呢？　　　　大嫂还以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她开始思念家人了，忙低声劝慰：“小明，快别哭了，既然想念家人，不如回家吧。”　　　　赵小明抹去泪水，缓慢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嫂是个直肠子，见她都憋屈成那副鬼样了却还是一副痴迷不悟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这人……也太轴了吧，你留在这里，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吗？”　　　　“杨军说，她会和我过一辈子的……。”　　　　“杨军说的话如果信得过，他会任由你被他的家人欺负吗？会一直把你禁锢在家里而不允许你去店里上班吗？”　　　　其实，大嫂指出的那些问题她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为了苟且偷生，她采取了不管，不问的鸵鸟政策而已。可现在，大嫂却不由分说地把她埋进沙堆里的脖子薅了出来，逼着她看清了现实。　　　　可是，纵然现实扎心又怎样？她还是不愿意离开，天大地大，只有杨军这十几平方的卧室才是她的容身之地，离开了这儿，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流浪了？她瑟缩了一下，喃喃地找着借口：“可是，杨军还欠着我的钱呢？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大嫂恍然大悟，“我还说二弟那么聪明的人怎么顶着压力把你接回来了，却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呀。”说完这句话，又用怜悯二傻子似的眼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小明，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赵小明哆哆嗦嗦地站都站不稳了。　　　　即使卑微已经把她的智商降到零度以下了，可是，大嫂那明显的弦外之音她又岂能听不出来？冲动之下，她真想不管不顾地冲进电子城，找到杨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他一句：“杨军，你发誓，这次找我回来，是不是有预谋地想要给我借钱？”　　　　可要那么一闹，整个电子城的人们肯定给看大戏似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都是看热闹的观众。到那时，杨军甭说对她心存愧疚了，估计连杀死她的心都会有。 　　　　所以，思前想后，她决定暂且按下怒火，等杨军下班后，再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接下来的时间，她紧闭着卧室的房门，木呆呆地看着窗外，不吃，不喝，也不动。那家人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簇拥在一起，大吃大喝，笑语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