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之死

远远看过去，出事地点已经被警察拉起的警戒线给隔开了。围在周围的小姐，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恐惧模样。　　很快，有两个身穿白色大褂的法医，抬着一个上面蒙着白布的担架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安小米扑上去，猛然揭开了白布……。　　只一眼，她就蹲在旁边的地上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受到惊扰的两位法医勃然大怒，刚要开骂，南无急忙走上去，弯着腰向他们连续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并重新帮盖好了白布。　　末了，他一把抱起吐的快要虚脱的安小米，轻声说：“小米，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小米紧紧地依靠在他的怀里，汹涌而出的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裳。“南无，带我走，带我走，我好怕……。”　　南无又是激动，又是心疼，要知道，这可是安小米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女儿的娇弱姿态，他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是个薄情的冰山美人，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会痛哭流涕。　　连续三天，安小米都像被梦魇了一样，睁眼闭眼都是阿红的尸体，脸上，身上，到处都被咬的稀巴烂，皮肉外翻，白骨森然……。　　即使是原始森林里的野兽，都未必会那么凶残。可谁能相像，凶手居然是一个直立的灵长类动物——，人。　　虽然，凶手因为吸食了太多的毒品，同样死在了包厢里，可安小米还是止不住地恨……。恨那个瘾君子的残忍毒辣，恨负责监控的人玩忽职守，恨流年不利衰运连连……，但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敏锐的第六感明明已经向她发出危险的信号了，她怎么还能搭错筋似的把阿红送入虎口呢？她应该阻拦她的，哪怕她不能理解，哪怕她恨她骂她，她也应该强自性地拖她离开。　　阿红，她是个多么可怜的姑娘呀。　　一次无意中听她给家人打电话，才知道她是个弃婴，蒙一对拾荒的老人收留，才得以长大成人的。后来，为了照顾那对疾病缠身的拾荒老人，她才不得已下海谋生的。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管阿一阿嘴她们怎么投诉，她都是有意无意地对她诸多回护。　　可转瞬之间，那样一个鲜活而又卑微的生命就消失不见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照顾情绪极不稳定的安小米，南无向科室请了假，一直陪在安小米的身边，她一旦从噩梦中惊醒，他便紧紧地搂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轻生抚慰：“小米，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一个礼拜后，安小米强打精神，又去夜总会上班了。夜幕下的不夜城灿烂，妖娆，像扭摆着腰肢的倾城美人，不停地给来往的行人卖弄着风情。　　看到这一幕，安小米更加心塞了，一条人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半点涟漪都没有泛起，更甭提什么闻之色变的蝴蝶效应了。　　但更让安小米憋屈的，是夜总会的赔偿事宜，他们居然只拿出五万块钱，就把那对穷困潦倒，老实木讷的拾荒老人给打发了。至于警察局那边，更是见好就收，草草结案了。　　人性冷漠，世态炎凉，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写照了。　　又过了几天，安小米把剩下的几个小姐召集到一起，仿佛宿醉未醒似的挥了挥手，说：“各位也辛苦那么久了，从今晚开始，就放假休息吧。”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什么？放假？大家翘首期盼了这么久？她却一句轻飘飘的放假就了事了？难道她不知道，像放假那么奢侈的事情，一直都是来例假的时候才享有的福利吗？除此以外，放假于她们这样的人而言，就是失业，就是危机，就是颗粒未收的沮丧和恐惧。　　众人心里虽然不悦，却也没有人敢公然地顶撞她。毕竟，她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小姐，而妈咪，就是她们的顶头上司，她们所有的生计来源，还得仰仗于她的庇护。　　安小米早已把她们的心思看透了，摆摆手说：“各位，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们自由，如果你们急于赚钱，可以去投奔其他两位妈咪，据我所知，她们提成少，客源广，比跟着我有前途多了。”　　说完，便打着哈欠离开了。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你们谁想离开，不用给我打招呼，直接把宿舍的钥匙放到茶几上就行了。”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阿云忍不住骂：“混蛋，她就这样把我们抛弃了？”　　她是个最惯于见风使舵的人，之所以留到最后，是坚信安小米这么多年在夜总会的人脉和资源，一定不会亏待了她们。况且，一下子走了那么多的竞争者，以后的生意肯定会好做些。　　可很显然她这次失算了，不知是那两位妈咪太过强悍，还是阿红事件让安小米深受重创了，一向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风云人物，竟然一蹶不振，并且还要解散她们了。　　阿英反而松了口气，凑过来说：“阿云，算了，反正现在的霓虹夜总会，已经不是她安小米只手遮天的时代了。”　　“对呀，听说阿嘴姐投奔的妈咪本领可大了，手下的小姐个个都有生意做，几乎没有空档的时候。”另一个小姐也凑过去说。　　“那还等什么？我们投奔她去吧。”阿云说。　　于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除了被驱逐出去的阿一和死去的阿红，安小米手下的小姐们全部离开，无一例外地投奔到其他两个妈咪的旗下了。　　　　和张小东拆伙后，已经歇业几天的电脑组装店也正式开门营业了。为了彰显庄重，杨军对赵小明说：“小明，你给咱们的店起个名字吧？”　　“啊？起什么名字呢？”　　“随便，只要是你起的，什么名字都好。”　　“那就叫做超越科技吧。”　　“超越科技，嗯，好名字，就它了。”杨军当即拍板。　　杨霞审时度势，赶紧把做账的大权移交给了赵小明，至此，赵小明就正式成为一个大权在握的老板娘了。而杨军，也果然像他承诺的那样，不再让她看别人的眉高眼低了。　　店里的生意相当不错，客人络绎不绝，最好的时候，每天的营业额高达三万块。　　如此火爆的生意，自然招来同行的一片嫉恨。最先发难的就是老佛爷，只要一看到杨霞或赵小明站在过道上揽生意，就站在自家门口破口大骂。　　赵小明原本是不惧这些的，以她以前的手腕，绝对能想出很多种恶毒的方法让老妖婆自食恶果。可现在，被爱情滋养之下的她，心心念念地想要做个低头一笑，娇羞无比的温柔女子，想的次数多了，也就慢慢地失去了戾性，变得胆小且柔弱起来。　　老佛爷只要在那里骂街，她就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撒丫子就往店里跑。　　这种情况要让何绢或者安小米看到了，肯定会以为自己碰到鬼了。赵小明居然会怂成这样，这简直比活见鬼都让她们觉得匪夷所思。　　但赵小明却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如果有安全的港湾可以停泊，如果有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傻逼才愿意冲锋陷阵地像个糙汉子，张牙舞爪的像个母老虎呢。 　　如果，杨军的温柔一直都在，她愿意拔掉身上的所有刺，心甘情愿地当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窝囊废。　　杨军最看不得她被人欺负，快下班的时候，主动找到老佛爷，礼貌有加却又不卑不亢地和她进行了一次深切的交谈。赵小明也不知道他和老佛爷在谈什么？只觉得站在老佛爷面前的他，沉稳坚定的跟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一样，那一刻，赵小明相信，即使天塌下来，在他的荫庇之下，她都可以安然无恙。　　那次的谈话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从此以后，老佛爷果然不再大声叫骂了。　　赵小明刚松了一口气，矛盾又来了。那天阿霞拿着一张欠款收据要求另一个同行结账，没想到那女人以价格不公为理由，把桌子一拍，居然破口大骂起来。　　很快，过道上就挤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诸位看客。　　那个女人的泼辣霸道在整个电子城都是出了名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敢招惹。可现在，杨军不在，赵小明又不忍心看着杨霞孤军奋战，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走到那个唾沫横飞的女人面前，好言好语地说：“大姐，你先别生气……。”　　可不等她把话说完，那女人扬起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怎么不生气？给你们有什么道理可说的？滚，都给我滚……。”　　血性尽失的赵小明猛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里子了？转身就仓皇逃离了。　　她尚且惊魂未定，杨霞已经黑着脸回来了。把手中的收据往桌子上一摔，张嘴就骂：“丢死人了，你跟个胆小鬼似的，怎么配当一个店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