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草原的时候,正是要入冬的时节,北方已经开始下起了飘飘飞雪,马蹄和厚靴踩着雪地,脚印整齐而肃然。盔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在空阔的草原上荡不回来,他们心头的热血足以融化坚冰。 将近黄昏时刻,这支带着肃杀之气的大军终于停下来,原地休整。屠从英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理了理身上的黑色战袍,把马交给身边副将,大步走进了一顶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快速完成的,显得十分简易。屠从英一撩衣袍,大刀金马地坐在主位上,眯起眼去看桌上的军事地图,一旁的统领们围了上来。 许姜州坐在屠从英的左下首,指着地图中的某一处,道:“这里就是辽真的察科城。目前我们的位置是这,离察科城还有两三天的路程。” 屠从英“嗯”了一声。 一个姓罗的统领看了看屠从英,说:“屠将军,我们真的先去攻打察科城?” 那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嗜血般的笑,在场的将领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屠从英指着地图,说:“北图与辽真结盟已久,无论攻打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出手相助,这是时间问题。如今辽真弱北图强,若要赢,自然要避开锋芒,先削弱辽真,再想办法对付北图。” 许姜州说:“若先打辽真,不是应该先去攻打离北图远的察里城,赶在北图派出援兵之前,迅速一战,这样一来,辽真措手不及,将丢失不少国土。” 屠从英点点头,说:“嗯,你说的很对。不过……”他轻笑,指了指北图的萨城,那里离北图的王都最为相近,“如今北图最大的依仗是北图狼主和他那威震天下的狼骑兵,若是能将驻扎在萨城的狼骑兵尽数引出,这仗也许就好打一些了。” 众将领:“……”屠将军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许姜州摸了摸鼻子,问道:“莫非你想的不是先打辽真,而是去对付北图狼主?” 屠从英的眼里射出一抹精光:“怎么会?我的确打算先攻辽真啊。”他板起一张俊脸,厉声道:“贺统领、罗统领听令!” 被点到名的二人立刻站直了身子:“属下在!” “本将命你二人率军十万,就依照如今的行军速度,向察科城进军!到达之后,立刻攻城!半柱香之后出发!” “属下领命!”贺、罗二人立刻退下去点兵。 剩下的三人包括许姜州都瞪大眼看着屠从英。 屠从英长长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处,众人看过去,那里是辽真离北图最近的一座城池——黑水城。 屠从英冷静地开口道:“白统领随我领精骑兵一万急行军,去攻□□水城,速战速决。” 白统领有点不解,但还是正色道:“是!属下领命!”也退出去了。 许姜州迟疑了一下,小声问:“你这是要……?” 屠从英扯了扯嘴角,那样子有些像降临在严冬里的煞神(好像他本来就是……),声音凌冽:“我要把北图狼主和他的狼骑兵引出来。” 一夜无眠,这支飞马扬尘的骑兵队伍终于停了下来,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没有一丁点的遮挡物,倒是左边不远处有个小山坡,坡下是百米来宽的河流,那就是黑水河,因河底水草丛生,水色青中泛黑而得名。河的中游坐落着北方颇有名气的交易城市黑水城。 就是这支精骑兵的目标。 前方下令休息调整,骑兵们整齐划一地下马,发出一阵冰冷的“当啷”声。 白统领注视着自己前方的那个人。那人身上的黑色战袍迎着呼啸的北风猎猎作响,他正眺望着黑水城的方向,眉头紧紧锁着,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神情严肃。片刻之后那张俊脸整个都放松了下来,微微勾着嘴角,浑身上下散发着坚定的气息,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能带来胜利和福泽的神子。 白统领想,这个人年纪轻轻,却有着数不胜数的智慧,看来他对这场战争早有了决断,此时已胸有成竹了。到底是什么影响了这个人呢,让他变得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铁血无情,神秘莫测。 屠从英站在河边,看自己的战马低头饮水。 白统领走近来,道:“屠将军,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到黑水河了。据探子回报,黑水河方面对此一无所知,另外察科城做了应战的准备。北图对这场战争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似乎还没有出手的准备。” 屠从英冷冷一笑:“好啊,就让北图好好观望去吧。让我们的士兵好好休整,吃饱喝足,半日之后,一鼓作气攻下黑水城。” 白统领领命。 大境开始攻打察科城的时候,一支精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大破黑水城,而后沿着黑水河往辽真腹地深入。一河之隔,对面就是北图的疆界,北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王室中人开始蠢蠢欲动。 许姜州坐在中军帐的看着各方暗探收集来的情报,呼出一口口热气。主帅在敌方国土上浴血杀敌,留下副将的他坐镇后方,一边听从命令调兵遣将,一边往朝廷发战报。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念:“察科城破……大军往黑水河方向开拨……辽真节节溃败……嚯,这要是抵达了黑水河,几乎一半的辽真城池都会失守啊……北图派出二十万狼骑兵,由北图狼主统领,赶往黑水河……”许姜州笑了笑,“终于如他所愿,狼主和狼骑兵出场了。不过狼骑兵三十万,看来还有十万留驻萨城,是以防万一做了后援呢……” 许姜州粗粗磨了一下砚台,提笔在空白的折子上简白地写到:“黑水、察科等四座辽真城池已破。” 吹干墨迹,吩咐小兵快马加鞭送回大境王都。 有小兵匆匆进入中军帐,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小竹筒,说:“许将军,主帅传来的密报。” 说完就放下小竹筒,退了出去。 许姜州拆开来,细细浏览一遍,顿时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道:“好你个屠从英!居然想出这种计谋……兵行险招,可真有你的!”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从小一起长大,到底是没有屠从英这样的头脑,所以自己只是副将,而屠从英能担任主帅啊。 北方的气温骤然下降的厉害,漫天飞雪,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黑水河整个水面都被冰雪冻住了,至于水底深处是否还有活水流动,那就没人知道了。冰面上偶尔有几个人小心行走,但无人敢在上面驾马行车。 北图狼主率领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狼骑兵先锋队伍到达了黑水河岸,后续大军依然在冰天雪地之中行走。此时被封住的黑水河面上再无人来往走动,河对岸白雪皑皑,不见人烟。 狼主的贴身小随忍不住道:“奇了怪了,战报中说大境军队很快就要集结在黑水河对岸,现在对岸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哼。”狼主冷声道:“中原人多奸诈狡猾之辈,怕是对岸有什么埋伏!” “那狼主打算如何应对?”身边小将问道。 北图狼主朝黑水河对岸远远眺望,片刻之后,说:“如今我军不宜再往前行进,况且长途跋涉,将士们需要好好休整。”他下令道:“全军后退,去边城休养。” 这支先锋骑兵还没退出多远,就有一人从后方冲到最前面的狼主身侧,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仓皇和不安:“报告狼主,先锋军后方的边城被大境军队占领了!我军无法回城!” “什么?!”狼主一惊,很快又冷笑道,“大境的将军是没脑子吗?我狼骑兵的主力很快就能赶来,他们占领这座城池,断了我先锋军的退路,可之后就会面临狼骑兵的两面夹击,真是作茧自缚!” 身边小将提醒道:“狼主,之前的战报里说大境军队还未到达黑水河,可现在却占领了我北图的一座城池。他们行军极快,我们必须小心应对啊。” 狼主仰天大笑,道:“不错不错,本主要好好看看,他们极快行军,要怎么应对我军的夹击!是不是得弃城而走,最后白白浪费战力打下了我们一座城!” 却说北图的边城内,其实只有屠从英所率领的那一万精兵,经过黑水城等战役,损耗了近千人,另外攻破察科城的那十万大军还在黑水河对岸的辽真境内。哦,对了,大境还有许姜州坐阵的那九万大军,神秘无踪。 即将面临着北图的两面围攻,屠从英却显得很是淡定。早在入城之时,他命令手下将士扮作辽真人模样,假意告诉守城的北图军,他们被大境人冒充的狼骑兵过黑水河一路追赶,请求入城。屠从英手下有几人说得一口流利的辽真语和北图语,经过三寸不烂之舌一转,北图守军便信了他们,放了他们入城。屠从英派人传播出边城被大境军占领的消息,又想办法截住了狼骑兵先锋和中军之间的通信往来,将真消息换成虚假的传出去,让两边都曲解了目前的状况。北图狼主得到了中军赶到的信号,便传讯中军与先锋军围攻边城,却不知信息早被截走,中军和守城的北图军都以为要攻打边城的是大境伪装的狼骑兵…… 北图狼主并没把大境军放在眼里,或者说,他并没有把屠从英放在眼里。那只是个十六岁的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上了两年战场,两年间立下的战功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说这小子运气好一点,武功高一点,鬼点子多一点,所谓“不败战神”的称号都是大境人夸大其词而已。北图的狼主是什么人,他在战场上驰骋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次战火的洗礼,对于战争的经验,他比屠从英要丰富得多了,更何况,他那花了数年心血打造出来的狼骑兵,威慑天下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嗜血成性、无往而不利的狼骑兵像一飞冲天的火炮,威力大势气足,鲜少有军队能够抵挡。 (说白一点,北图的狼骑兵算是重骑兵了,先锋则是轻骑兵。) 这场位于北图边界的攻守战变成了重骑兵守城,轻骑兵攻城了。狼骑兵中军接到的假命令是死守边城,中原人太过狡猾,所以攻城的军队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取胜所耍的花样,不予理会。狼主对中原人的诡计多端印象太过深刻,看到守城的人穿着北图军服,坚定地认为那是大境军队的伪装…… 一场混战开始了。攻守双方谁都不相信谁,一个猛烈进攻,一个拼死反击,狼主开始钦佩起大境军负隅顽抗能一直撑住进攻,守军感叹大境军战力极强难以对付。 打了两天两夜,双方都损失不小。那位狼骑兵中军的统领上城楼侦查战场和敌情,终于发现了主帅旗下无比熟悉的狼主…… 而此时屠从英所率领的那支精兵,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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