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别睡了,起来吃早饭了!”朦胧中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拖鞋踩在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声音。 妈妈? 柳笙猛地睁开眼。 天高云疏,阳光刺眼。不时有鸟啼声环绕于耳边,入眼皆是重峦叠嶂,连绵起伏的群山。 柳笙微微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忍,身上的酸痛仿佛在提醒她,昨日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你醒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 柳笙循声而望,发现孤临微微低垂着头,靠在一株老苍木下。 “孤临!”柳笙起身,挪步到孤临的身边,孤临脸色白的不自然,嘴唇上还留有干涸的血迹,她伸出手想去碰他,却又停在半空中,她生怕她动作不当,眼前这个虚弱的男子便会倒在她的面前。 她还是收回了手,皱眉问道,“你,你没事吧?” 孤临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这里四面环山,你我如今身处腹地,恐难以出去了。” 柳笙一时间沉默了,半晌,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黯然道,“我竟未想,我居然还活着。” “我不会让你死的。”孤临想起昨日她一跃而下,至今忆起,仍觉得胸口发紧。那瞬息之间,他随着她一同跃下悬崖,水浪汹涌,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在万千波涛之中找到了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抓住了她的手。 他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口,胸前的女子已经昏迷,他的手臂紧紧环住这个虚软无力的身体,生怕汹涌的潮水将他怀中的人儿卷走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凶猛的水流不断地撕扯着,随着水流一路而下,不断地撞到岩层礁石,浑身剧痛让他抱着怀中女子的手有些颤抖几欲松开,一咬牙,又紧紧环住再不松手。 他疼的快要发疯。 终于在他几近昏厥之时,在波涛之中紧紧攀住了一块礁石,挪着沉重的身体爬到一片浅滩之上。 柳笙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听见她细若蚊吟声音,“孤临谢谢你。” 孤临一瞬间的怔愣,忽而觉得胸口犹如火烧,随即咳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样?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柳笙心急如焚,她望了望四周,群山环绕犹如牢笼,“难道这里真的没有可以出去的路了吗?” 孤林摇了摇头,说道,“唯一的出路,就是我们眼前这条通往集市十里湖的水路,但是湖长十余里,水流湍急,想必我们在半路就已经被沿途的礁石和水流给撕地粉身碎骨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殿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遇险之事了,他应该会派人来搭救我们。”孤临顿了顿,略显犹豫之色,“只不过,十里湖支流纵横交错,绵延不绝,也不知如今我们身处何处,让他们无从找起,怕是我们需要等待一些时日才能出去。” “苏颐……真的会来找我们吗?”鬼使神差地,柳笙如是问道。 孤临抬眸看她,“你是王妃。” 柳笙在他黝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灰败不堪。她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那个名字,就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孤临忽然说道,“入夜之后,成群结队的豺狼会出来觅食,我们必须得在日落之前躲进山下的岩洞,封死洞口,否则我们将是他们今晚的猎物。” 柳笙是知道豺狼这种动物的,他们基本都会出现在有林的山地和丘陵,一般都是集合成群出没,传闻豺狼在遇到猎物时会四面八方一起进攻,抓瞎猎物的眼睛,咬掉他们的耳鼻,撕开皮肤,然后分食内脏和肉,凶残无比。 想到这里,柳笙有点毛骨悚然,“这里会有岩洞吗?” 孤临望着不远处的山岭道,“这里有很多天然的洞穴和岩石缝隙,不过半里之地。”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一个岩洞吧,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好虚弱。” 柳笙站起身,但发现孤临依旧席地而坐着,背靠着一株老苍木,许久不见他动作,柳笙问道,“怎么了?” 半晌,孤临才缓缓道,“我被礁石撞断了腿上的筋骨。” 柳笙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一股热泉控制不住涌上,右手紧紧抓住了衣角又缓缓松开,“对不起。” 柳笙这才发现,孤临一身玄服之下,腿上用撕下的衣料将木枝捆绑固定,一双腿不自然地笔直着。 “我背你过去。” 良久无言。 孤临又咳出了一口血。柳笙觉察出异样,在他的身边坐下,焦急问道,“你还伤了哪里?” 他沉默不语,低头轻咳,两道凌厉的长眉微微皱在一起。 柳笙竭力抑制住颤抖地声音,“如今你我同患难,你又何故还与我隐瞒什么!” 他抬起墨黑的眸子,沉凝望着她,“有四枚箭镞断在我的后背。” 柳笙的手颤了颤,孤临身后的箭镞,必定是他们在落英山顶遇袭之时,在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之下为了护全她所中,至此她才得以在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而仅受了些皮外之伤。 在礁石的撞击和水流的撕碾之下,箭杆断裂,只留下箭镞残留在血肉之中。 如今想要去除深埋在血肉中的箭镞,只能又生生地划开伤口,再一一取出。 她虽不懂医理,但却也知道,若是金属物残留在体内,必会引起排异反应,造成感染,甚至重金属中毒。 平时她连医院都不敢去,不敢看到一些血肉模糊的场面,如今若是让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取出几枚断在里面的箭镞,她不免畏缩。 但柳笙仍旧坚决道,“你帮你取出来。” 孤临微微一愣,蹙眉道,“不妥。” “有何不妥!” “你是王妃,君臣有别。”孤临顿了顿,“臣下在王妃面前宽衣解带,恐有失王妃清誉。” “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诌那些繁文缛节,我只把你当成共患难的伙伴,现在没有君臣,也没有男女之别。” 孤临别过头,未发一言。 柳笙黯淡的声音响起,“事到如今,我们生死都是个谜,也不知苏颐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若是我们一直没有被找到,我们不是饿死就是被豺狼吃掉。我们更需要互相依靠着,才能活下去。” 她又道,“你是为了我才受的伤,这份情深义重,无以为报。若是你不在了,我也不会苟活。” 孤临神情微闪,似有动容,柳笙又继续道,“一起活下去,或者一起死。” 山风浩荡,孤临的满头青丝在身后纷飞不止。 “有劳。”他沉声道。又从胸前摸出了一把短匕,放在了柳笙的脚边。 柳笙颤悠悠地拿起,竟觉得这把短匕有千万重。正当她抬手想要解下孤临的衣衫,孤临打断了她,“我来吧。” 说罢,他解开系带,拉下衣襟,露出一方宽阔的肩背。 他的背上,布满了许多伤痕,几个中箭的伤口已经被湖水浸泡地发白,再细看伤口内里的肉却已经隐隐发黑。 这个不知扛着多少重任的肩背,竟找不到一块好肉,新伤旧伤都纵横交错爬满了他的背,她隐隐能知道,眼前的少年,他的一生都是从怎样的刀光血影中走来。 许久未见柳笙动作,孤临淡淡问道,“怎么了。” “我怕我掌握不好力道,弄疼了你。” “无事。你大可无需顾忌我。” 她深吸一口气,将刀刃抵在了他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滑动,切开一道口子。鲜血从她的刀口流了出来,犹如蜿蜒的红色蜈蚣,一路而下,染红了她的裙摆。 箭镞陷得很深,柳笙几乎摸不到它,不得已只能再次划了一道更深的口子,才得以缓缓将那枚身陷在血肉中的箭镞取出。 那枚箭镞掉下来的时候,柳笙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中,额头渗满了汗珠。 “疼吗?”柳笙轻声问道。 孤临淡漠道,“无碍,继续。” 他背对着她,柳笙看不到他的表情。看着他纹丝未动的背影,柳笙又一咬牙,划开了第二个伤口。她手握短匕的手,已经被她捏地发红,当取出所有的箭镞之时,柳笙如释重负。 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绪,但末了,再抬头时,脸上已然多了两道泪痕。 她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孤临看着她,一时竟有慌乱。 良久,只得淡淡道,“我没事。” 柳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见自己的“手术”似乎还比较成功,不由得噗嗤一笑。她抹了一把眼睛,咧着嘴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看到孤临皲裂的嘴唇,又起身来到水流边,捧了一手心的水,递到他的嘴边。 孤临似乎一愣,他看了一眼眼眸里闪着光的女子,低头抿了一口她手心的水。 清凉的温度,一路滑向肺腑之处。 清甜的水中,仿佛带了少女的幽幽的清香和淡淡的温度,那种不曾有过的慌乱,竟惊得他不敢再去喝第二口。 他看着女子笑靥如花,一时失了神。 碧水山涧,倒不失为一片水软山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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