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看了看我,柔声道:“怎么你吓得脸色比他还难看?伤口虽然深,幸而没伤到要害,他身子非同常人,宫里又有最好的药材,只需要一些时日的休养便可。不要担心。”  “死不了吗?”我低低的问,手里抓了行止宽大的衣袖。  行止浅浅一笑,摇头。  我松了一口气,再看了看小虾仿佛在忍受着痛楚的紧抿着灰白的嘴唇。    行止读懂我的心思,“用了药材会有些难受,但是没办法必须过这一关。”  我胡乱点点头,行止叫我不要打扰小虾休息,牵着我走出竹醉斋。  “一身衣裳又是酒气又是血,去换洗了睡觉吧。你不放心,明日一早再过来。”行止拉着我回了凤鸣宫,他停在玉阶前又轻声叮咛我。  我有些心神不定,只是下意识的点头。    下一瞬,伴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被行止揽在怀中,我知道他最喜欢素洁雅净,推推他道:“你不是说我一身又是酒又是血?还抱?”  行止淡然笑道:“没办法,我想就算你全身淤泥给我见到这幅害怕得像个小兔子的模样我也要抱着你的。”    “我在害怕?”被行止点醒,我喃喃自语,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颤栗。  行止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的长发,顿了顿说:“你想起了那年的事是不是?”  我抓紧他,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心口,固执摇头不愿提及。    行止低下头捧起我的脸,凝视着我的眼,语意低婉而坚定,像是宽慰一般道:“我在这里。一直都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看着我曾经差一点就彻底失去的他。他一身白衣宛然,带着天地不惊的凝眸浅笑,目光好似春水潋滟,仿佛从未得见这世间艰辛,未尝半点心酸苦楚。  他曾被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伤害过,我连一声公道都不能替他讨回。他还是他,我却已然不全是我了。    次日,我让菩提转告苏白墨我不能出席第一场试才比赛,我可以想见他的眼神风暴,但是反正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虾的意志力好得惊人,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骨碌着眼珠子在象牙床上躺着,他见了我咧嘴一笑,大白牙亮闪闪,然后指责道:“你们把我绑得像个粽子一样。”    我噗嗤一笑,“虾仁馅儿的粽子倒是没吃过。这个主意不错。”  小虾哼唧一声,语气顿了顿,又道:“摸鱼儿要笑才像摸鱼儿。”  我过去坐到他的一侧,“炒小虾也要活蹦乱跳的才像炒小虾。你知道的,热锅辣油,把新鲜小河虾往锅里一倒,那跳得龙腾虎跃的,可欢乐了。那样爆炒出来的小虾味道鲜美香嫩,入味得很。”  小虾呸了一声,“你这个歹毒的吃货。”    说笑了一阵,菩提端了粥菜进来,见状不乐的说:“殿下,朝小侠养伤呢,别逗他说话。”  小虾特喜欢看菩提管我,冲我笑着抛了一个眼神,然后捂住腹部,“哎哟哎哟,对的,肚子又笑破了怎么办?”  我无所谓的接话,“就再让行止给你缝衣服一样的缝起来。”  小虾想了想,三分好奇的问:“真的像缝衣服那样缝起来的吗?”  我点头,“对啊对啊。”    小虾表情凝重,“针你没有给忘了拿出来吧?”  “我回头去数一数行止的针有没有少才知道。”  小虾心有余悸的躺下,我忍俊不禁。  “这个伤几天才好啊?我没经验。”小虾又开始好奇了。  “几天?”菩提放好粥菜提高了声音,“朝小侠太异想天开了,这么深的刀口,怎么着也要十天半月才能下地呢。”    “那我要死在这里了。”小虾目瞪口呆。  “呸呸呸,要死就死远一点。”我伸手打他,手掌又停在空中收了回来。  “你说难道不会无聊死吗?”  “那你就大口吃饭按时吃药快点好起来。”  菩提过来扶起小虾的后背,然后给他放了一个软枕微微抬高他的头。    小虾的两手胡乱挥舞了一下,“我自己来。这点子伤,又不是成废人了”  “呦呵,也不知道是谁在华林园里面痛晕过去了。”我在一边嘲讽他。  “这个把柄就落到你手上了是吧?”  “千年万年逃不出我的手心了,嘿嘿嘿嘿。”我邪恶的笑着。    从竹醉居出来走回凤鸣宫的路上,老远便看到一个清傲的身影,满脸的不悦。他虽然是个不辨喜怒的人,不过我就是知道他那副模样就是生气的意思。我哀叹一声,缓步过去。  “苏卿这么得闲啊?”我笑盈盈打招呼,可堪和颜悦色。    苏白墨丝毫不领情,语气咄咄逼人,“殿下身为主事官,诸般事务都可由臣等处理,但是那上位却是不愿坐也得坐,不愿去也得去,不得再推脱了。”  他以为我是腻烦了这几日的琐事逃离了出席观赛。虽然文人们的试才我确实有些意兴阑珊,不过还是因为他的误解感到气恼。    “我若不愿,谁又能强?”我与他顶撞,目中薄薄怒意。  苏白墨深深凝视我,不顾臣子礼仪的嘴角一扯,“是我看错,还以为你已经回归正途,是个可以匡扶的未来之君。”  我心中一凛,却也勾唇一笑,“不管你怎么以为,我就是我,由不得你来评说。”  苏白墨眼眸微闪,最后抬举两臂,垂首,“臣告退。”    并不等我发话,苏白墨便拂袖离去,纵然背脊依旧挺直,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颓然况味。  菩提从凤鸣宫里出来,犹豫着看向苏白墨离去的方向,又看看我的面色,轻叹道:“菩提也不知,殿下对谁都是嬉笑随意的,每每总与苏白墨说不上几句就要生出争执了。”  “这当然是怪他,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恼怒道。    菩提斟酌着道:“其实殿下身边恰恰缺少苏大人这样的人呢。毕竟顺着殿下是最容易做的事情啊。”  “他才不是考虑顺不顺着我,他全是要顺着他自己而已。劝谏却不得其法,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菩提听着听着笑了出来,我斜睨她,她掩口笑道:“我怎么听着殿下其实没有真的生气,却是在为苏大人着想了。这我便放心了。”    “你放哪门子心,还怕我吃了他不成?”我忿忿然转身进殿。  菩提笑着跟着我,“我们殿下嘴上是把刀,心里是团火呢。热乎着呢。”  我哼了一声,不肯承认,“火你个头,烧死你们活该。”    “殿下,要不要吃桃子?”菩提使用投喂大法。  “有桃子啦?”  “无锡进贡的水蜜桃,个大又甜。”  “嗯嗯,快拿来,再给行止那里送些。”    “公子楚那里有了。”  “阿翎呢,还有小虾能不能吃?”  “是,是,殿下怎么不问我呢?”  “我吃了把桃核给你,种在院子里明年长出来你再吃。放开了肚皮吃谁都不跟你抢。”我特别大方的说。    “殿下,桃子是三年开花四年才结果呢。”  “真的?那你就等着吧。”  “……殿下真的太坏了。”    蝉鸣如雨,睡意渐渐,午后我睡足了一个懒觉翻身揉眼仰面躺在玉簟床上出神。烟霞色的轻纱在高高的梁柱间轻轻舞动,如云如雾。  菩提的脚步轻悄,从屏风外走了进来,到我跟前跪坐,笑问:“殿下,是不是该去看看了呀?”  我眨了眨眼,“嗯,是该去了。”    菩提将我扶起,“对嘛,苏大人也是为殿下的名声着想……”  “是该去看看小虾怎么样了。”我无情的打断她的话。  菩提话被我噎住。    外面日头虽然大了些,不过沿着回廊走竹林婆娑还是没有太晒着。我来到竹醉居,一推门就看到小虾的目光投来,讶然道:“怎么你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我更奇怪了,反问他。  “我不是让人去叫行止那家伙了吗?”    “你什么时候跟行止有交情了?”  小虾咧嘴,大白牙闪瞎人眼,“这不是被他治伤,欠他个人情,我打算告诉他一个重要的消息。”  我托腮,“那我呢?我不算救了你啊?”    小虾敲我脑袋,“你是兄弟,说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谁跟你是兄弟。咱们明明是姐妹。”  小虾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行止这时候正好来了,听到我们的对话抿唇一笑。    小虾抬头一看他,顿时换了一副正经的神色,对我说:“摸鱼儿,这话你不能听,你得先出去。”  我死赖着不走,“就不,偏要听。”  行止走过来,手轻轻放在我额头上抚了抚,我轻叹口气站起来,“行吧行吧,你们慢慢聊。”  小虾不无感叹的对行止说:“水土不服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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