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多行止给我挑选的书籍以后,我对苏白墨的本事更加服气起来,他修改了原本的方案,还完善了我给得意见,境界和层次又拔高了一层。 我以往是不耐烦研究这些东西的,此番肚子里有些货了倒也能看出他见解的高妙,不禁发自内心的赞赏。 这就是我和伯贤棣棠一直从小听到大的别人家的小孩儿,不服气不行。我默默抬头看一看他,心想如果太傅收的是他当学生,恐怕早就名扬天下了。哦不,太傅本来就是名扬天下的鸿儒,不过因为我还添加了一点别样的风采。 但若换做是苏白墨,或是行止呢?太傅恐怕会有更大的建树。想着那不知道漂泊在何方的长胡子老头儿,我的思绪就收不住了,好想跟他一样云游四方哦。 “殿下?可有高见?”苏白墨将我唤回来。 我看着天边的毒辣日头,招手道:“苏卿要不要入亭稍作小憩?你不热吗?” 苏白墨嘴唇动了动,我已然感觉他要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却听他弯腰道,“臣谨遵口谕。” 菩提给他铺好了锦垫,宝橘给他奉上了丝帕拭汗,他的神色不是很放松,我于是挥手让他们两个离开,叫菩提端一盏枇杷冰露来,完了又添了一句,“做两盏。” 我看着苏白墨,“你吃了凉快一下再走吧。嗯,你也可以去找浣花,不过这次不要吵架了。” 苏白墨解释道:“我们并非争吵,只是……” 我心领神会,“我懂。” 苏白墨扶额,“殿下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懂装懂呢?我真心懂。” 苏白墨无力反驳决定放弃。 枇杷冰露盛放在西域传来的琉璃盏上,冰爽宜人。我大口大口的吃着,瞥见苏白墨举止斯文节奏缓慢,等我吃光了自己的他还剩了一大半。 我胳膊支在长案上目露凶光的看着他吃,果然他就吃不下去了。 “殿下有事?” 我摇头,“你的方案很好,我看了好的说不出话来。你是为了少来见我几次才这么努力认真的吧?” 苏白墨被一口冰呛到,强行咽下去之后被冷得头疼,我见他按了按额角,眉头微皱,过后避重就轻的说:“臣并无他想。” 苏白墨一个勺子放进去,犹豫的看着我,“殿下,是想?” 我目光炽热的盯着他的举动,见他开窍了欣喜若狂的点头。 苏白墨以袖掩口,竟然低低的笑了笑,将面前的托盘一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刚要撸袖子站起来,菩提就又过来了,眼色飞快,制止道: “殿下莫要贪凉图爽快,回头又要肚腹疼了。过几天就是小日子了,这么不保养到时候又痛的死去活来的菩提可不管。” 说完还嫌不够的菩提竟然还转身将矛头指向苏白墨,“苏大人怎的和殿下一般不懂事了?连公子楚都不这么惯着她的呢。” 说的苏白墨玉面上一阵红红白白,竟然有些愧色。什么情况?!菩提也太威风了吧? 菩提潇洒离去,我有些尴尬自己连累了苏白墨,怯怯道:“你继续,不要理我。” 说完我嗷呜一声趴在桌上,手指画着圈圈。 “殿下?” 苏白墨大概要离去了,见我趴在长案上脸朝向另一面不理他轻轻唤了唤我。 我手指死死扣着桌面,指骨发白,咬唇不语,额头迅速被冷汗占领。 我本以为他会行礼离去,却在下一瞬感觉到他的靠近。 “殿下你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苏白墨坐到我面前,被我满脸痛楚的神情吓了一跳,我看他张口要唤来人,便立刻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使出一点力气摇头。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说话,强行隐忍着等待心头撕裂般的疼痛过去。苏白墨的衣袖被我牢牢攥着,我无力的半垂着双眸,却也能感觉到他注视着我的那份紧张。 我深呼吸一口气,确定这仿佛鬼魅般的突如其来的绞痛已经停止,慢慢松开了抓着苏白墨的手。 我虚弱的看着他笑着扯谎道:“冰吃多了,有点儿疼。” 苏白墨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有探究,有疑惑,有惊讶,还有一点点别的东西,是什么呢? 总之,他以前那种事不关己的疏离与看好戏的冷漠被取代了,我竟然能在他的眼睛里读到这么丰富又陌生的感情。 “你……”他终于启唇,刚一开口,菩提又绿蝴蝶一样的过来了。 “嘘。”我立刻使眼色给他。他虽然一脸的不情愿还是噤声了。 “殿下,公子蓝说有要事找您呢。” 我点头,“他在哪里?” “殿下你脸色怎么了?怎么这么差?”菩提发现了端倪。 我嘿嘿干笑,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了琉璃盏上。 菩提被我误导,立刻炸毛的说:“殿下总是这样不听劝,又吃太快了吧?” “下次绝对绝对……” “没有下次了,我要告诉公子楚,殿下这个月都别想再吃冰了。” “哎,菩提你还没说阿翎在哪儿呢。”我弱弱的呼喊着收拾完桌面的东西扭头就走的菩提。 “洗剑池。哼!” 菩提赏了我三个字附送一个感叹语气后飘然而去。 我回头又对上苏白墨一本正经的脸,清冷中又显得严肃。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就要发表一些刺耳的看法了。 “我这里有点事就先走啦。”我作势起身,脚下还有点不稳,趔趄了一下,苏白墨伸出援手给我搭了一把力。 他扶了我又迅速的撤回,退后几步,将一只手背着,沉吟道:“殿下可是讳疾忌医?这宫中有最好的疾医,殿下还是不要欺瞒下去对自己也好。” 我装无辜,“你说什么?” 苏白墨看着我,“臣虽然不懂医理,但还分辨得出来轻重。殿下方才痛苦难当,绝对不是因为吃了冰的原因吧。” 我理了理衣裳,往凉亭外走,从他旁边过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苏卿啊,你太不懂姑娘家的事了,有的时候特殊日子呢痛起来是真会要命的。” 苏白墨一窘,玉面慢慢爬上一抹微红。 我看到骗到了他,窃笑着离开。 无尘居压着一池清水所建,旁有山石,上凿洗剑两个字。 整个凤凰台拥有独立院落的人当中,蓝翎是一个。一年有大半的日子不在宫中的小虾不需要院落,他都爱睡树上啊梁上啊屋顶上这种别人看不到他而他能轻易洞察他人的地儿。行止有一处也在这附近,不过基本空着,他住天一阁的时候更多。 我好奇蓝翎有什么话不去找我说,而要让我来他的地方。 洗剑池边有一排高大的合欢树,初开的花朵像凤凰的尾巴一样展开,火热妖娆。一些花丝落到池水里,引来锦鲤冒出水面吞食着玩。 我的影子一投映在水面,鱼儿便因为人的来访被吓到躲在水底了。 蓝翎也在看着水面出神,连我走得很近了他才察觉。 “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能这么分心?”我笑眯眯的问他,语气轻松。 蓝翎看了看我,目光在四周略微逡巡,郑重道:“关于刺客,已略有眉目。” 我眼皮跳了跳,不知怎么的看他的脸色便有些疑云密布,“是吗是什么样的眉目能让你都沉不住气?” 没有十全的把握,蓝翎不是个会轻易声张的人。这一次只稍有线索他便找我禀报很不符合他的行事做派。 “因为这牵涉到一个地位极其特殊的人。”蓝翎针斟词酌句。 我眉心微蹙,手拢着衣袖暗自发力,“谁?” “我若提及他的名字,殿下先允我一件事,切莫动气。” 我神经立刻警觉起来,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若面前的人不是蓝翎,恐怕我周身的空气都要冷上几分。 蓝翎也并非不了解我,所以他很耐心的等我调整情绪。 我沉了口气,开口道:“你说。” 蓝翎看着我,郑重的吐出两个字,“行止。” 我耳边一阵轰然。 *********************************************************** 玉泉池水温润凝碧,淡淡水气氤氲在空中,我趴在池沿,头发高高扎了一个鬏儿,插着凤翅发篦,几缕湿漉漉的发丝垂在脸颊两边。 微热的池水慢慢的浸润着我疲惫的身体,洗去了黏热的汗意,也渐渐的澄澈了思绪。 我有些懒洋洋的换了一个方向,用背抵在玉壁上,手指轻扬水面,往手臂上浇水,目光放空。 菩提捧着我要更换的衣物进来,将它们一一搭在紫檀屏风架子上。宝橘跟在她后面,手里也是托盘,不过上面放着一盏酒壶一个夜光杯,一盘青葡萄。 我用沾湿了的手摸上酒杯,吟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咦,是不是这么念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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