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星辉黯淡,风在高台上狂卷衣袂。 我和蓝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都没发现彼此一路无话,等到了凤凰台,我停下脚步,举头望月。夜空寂静,没有漫天星斗的瑰丽,却依旧充满神秘的魅力。 “殿下一直喜欢看星月。” 蓝翎的声音轻轻响起,会让人想起空山里的泉水流过鹅卵石的感觉。清朗,沉静。 “特别是有心事的时候。”他又慢慢的补充了一句。 “哦?小时候伯贤说这样可以有助于长高。我信了他好久,久到成了习惯吧。”我扯扯嘴角,说起了荒诞的话题。 “阿翎,你是不是派人去追查那些刺客了?”我轻轻将手背在身后。 “是。我派了影卫。之前我曾向行止要求过,让他根据殿下你的伤口绘制了箭的形状,方才那批人用的箭同之前暗中行刺的人是一样的。” 我微微颔首,下巴依旧抬起,目光在夜幕中逡巡,“此事压下,你悄悄行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母上那边,还有……” “我知道。” 我还没说完,蓝翎已经了然。 我扭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多谢。今天也累了吧,早点休息。” “你也是。”蓝翎眼带关切,眸中亮光如烛火在夜风中摇晃。 我点头,走开两步,又猛的回身,手抓住他的胳膊,忽然有些焦急的说:“我这人约莫是不那么容易死的,当储君的谁不遭遇个暗杀什么的都不好意思登基呢。你查刺客不要太上心,遇到危险也别都自己上,其实我对于结果也没那么期待啦,你随便弄弄就好。” 蓝翎微笑的听我说完,目光下移,我顺着他的视线慢慢松开手。 “殿下,不要担心。” 他不说不要担心谁,不要担心什么,只是说不要担心。的确,我也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这份焦急从何而来,只模模糊糊觉得属于我的不羁岁月仿佛越来越少了。 我闻言下意识的点头,垂着眸子,胡乱的压制着思绪。 蓝翎抬起手,在我头顶笨拙的轻轻的摸了摸。 我张圆了眼睛看着他,他略微局促的收回手,抿了抿唇,视线也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到处找寻落脚的地点。 我噗嗤一笑,“阿翎,你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容易害羞。” 蓝翎咳了咳,夜色里仿佛都能看到他脸上两抹可疑的颜色,“我回去了。” 我哈哈笑着看他往无尘居走去。等他走远,嘴角的弧度才慢慢松了下来。 ************************************************************** “日出东方白,君王已早朝。为何这么早,问谁谁知道?” 这首诗歌充分的指责了早朝对君王的不人性,闻着伤心听者共鸣,虽然这是我编的,但是我深刻的觉得应该有谁来为我们这种被迫早朝的人呼吁一下。 我托着腮顽强的在与瞌睡做着斗争,往上看是母上端居龙椅之上威仪葳蕤,往下扫是位列两班的文武堂上官们精神抖擞。我在中间是多么的扎眼。 我懒筋懒骨的装模作样拿了一支笔在手上,时不时乱画两下表示我在听。 “临津阁入选学子名单已经拟就,陛下请过目。” 母上从帝令女官简箴手里接过金榜,丹凤眼一扫,嘴角噙笑,“很好,我越国人才辈出,希望这一届的临津阁学子能多出几个国之栋梁。” 越国有太学,本就是国之最高学府,然而太学之中精英的精英,加上一定的身世背景方有资格按例入临津阁参详古籍。在读书的时候便能出入宫廷,在仕途上自然比旁人有更多的机会。 “今年临津阁试才大会便由皇太女主持,谏议大夫莫许,御史台长史苏白墨负责协助。” 我被突然点名,嘴还没来得及合上,便见莫许还有苏白墨走出列队,持笏长躬领旨,不过两个人为难的神色我隔这么远都看清楚了好吗? 母上目光与我相接,我从中读出了冷酷的三个字“有意见?” 我忙起身,挤出笑脸,“儿臣领旨。” 散朝以后,莫许和苏白墨自发的随我留下。我本默默的在发呆,惊觉后发现他二人甚是无辜的等着我。 我打哈哈的起身,走到重华殿门口,“两位大人都是青年翘楚,不需要我出主意吧?那个,有啥需要盖章的找我哈,我就先回凤凰台了。” 莫许仿佛感知到了肩头的重担,已经深深的埋下了头。 苏白墨却不依不挠的说:“此事关系到家国大计,殿下身为储君又是陛下钦点的主事官,岂能袖手旁观?” 莫许抽空向苏白墨投以敬仰的眼神。 我想了想,“浣花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不去我那儿看看他吗?” 苏白墨噎住。 莫许偷偷的向苏白墨投以耐人寻味的目光。 最后还是变成莫许认命的揽下职责,苏白墨协助,我负责出场。 确立了这个行动方针以后,莫许拖着沉重的步伐告辞去官署看资料,苏白墨站着没动,我欲走,看了看他,奇怪的问,“你还不去忙?事情做不完怎么办?” 苏白墨淡淡瞥我一眼,恨铁不成钢之意溢于言表。 “殿下提醒得是,臣很久没去探望浣花了。” 没想到苏白墨话锋一转接了我之前的话茬。 “你随意。” 我很是无所谓的摆摆手,转身往凤鸣宫走。苏白墨脚步时紧时慢,反正总是与我维持着一段路的距离却又摆脱不了,我趁他不注意加速小跑一阵绕花穿柳的甩掉他,感觉像是在玩游戏。 等我微微喘气到了凤凰台,菩提怀里抱着一堆书站在台阶前看我,“殿下做贼了么跑这么急?” 我一口气差点岔了,指着她,“菩提你快点找个人嫁了吧。我受不了你了。” 菩提娇嗔了一声,扭身进了凤鸣宫,才踏进去一脚,后又转身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笑得十分惬意,“殿下,公子楚让我找了这些书拿过来给您看呢。” “看书?为什么?”我捂住我的小心脏。 “公子楚得了消息说您要主持临津阁学子试才大会,不能毫无准备,这些是重要的参考资料,三日之内必须熟读,他会不定时抽查。” 我仿佛被一道雷击中,就算李太白在世也无法描述本殿的忧伤。 我无力挥手,“我知道了。拿进去吧。” “苏大人。”菩提屈膝往我身后的方向行礼。 我回头,苏白墨不知何时已经抵达。 “你还是那么听他的话。”他玉白的脸在大太阳照耀下微微泛着红,眼神又变得清高疏离,语气怎么听着怎么有点带刺。 呦呵,都敢在宫里对我直接称“你”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他这人虚伪得很,但凡有点场合绝对殿下长殿下短,心中并无尊敬之意却喊得毫不马虎,这下却兜不住了。 “找浣花请往西走拐左,梧桐林背后,慢走不送。”我一脸不耐烦,伸手指路。接下来看也不看他就往天一阁去。 “殿下,陛下已经在逐步让您接管朝中大小事务,这些是您避无可避的责任,我想便是他也知道这个道理才会不顺着殿下的心意吧。殿下自己还是少些任性的好。” 苏白墨还是不死心的抬高了音量在我背后谏言。 我一甩袖子,转身,下巴微抬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总是爱说一些别人不想听的话?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有些话,总得要有人说。”苏白墨眼中微微起了波澜,转瞬平息后依旧神态高傲的与我对视。 我丢下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臭苏白墨,我看以后你多半动不动就得给我玩死谏什么的,哼哼,真是欠了你们苏家的。干脆早点解决你算了,省的以后耳根不清净。”我忿忿的嘀咕着,直到一头扎进一个淡淡甘草香气的怀里。 “在嘀咕什么这么专心?让我看看,谁又要倒霉了?” 我抬头看来人笑意温煦的脸,做了坏事还这么坦然自若的,我戳他的心口,“是你是你是你,大坏蛋大坏蛋大坏蛋,行止是大坏蛋。” “我又做了什么了?”行止摊开手,故作不知。 我不乐意的挣脱他的怀抱,“明知道我不喜欢管这些事的,自然有别人替我张罗啊,你干嘛要让我看资料什么的?” “难不成我们缱绻真的立志要当个昏君吗?”行止低低笑着从我背后将我拥住。 我憋了口气,“那又怎样,反正他们都说要不是母上只有我一个女儿,储君早就改换人了。” 行止将我扶正与他对视,“缱绻,你知道你不是人们眼中的样子。再说了,别人怎么说真的重要吗?那所有人都说我是处心积虑在你身边,你又作何感想呢?我又如何自处呢?” “谁又在乱嚼舌根?”我立时眼里起了怒意,被行止一个笑意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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