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书山欠身,“回殿下,书山知道殿下素喜琼花,因宫中的琼花已谢,便特意到招隐山寻访采来的。”  我笑笑,“有心了。不过招隐山此去甚远,你不过早上才知道消息,如何能迅速往返呢?”  晏书山张了张唇,一时语塞,搪塞道:“下臣兼程赶往……”  “不必解释了。”  我淡淡的挥挥衣袖。他无非也是想博我一个好,我也没必要非得要戳穿他,只是今日心情不好,免不得刻薄了一些。    “菩提,给公子晏斟酒。”  有菩提亲自斟酒,便是极大的殊荣。晏书山容色间添了得意之色,其余人有的淡淡不悦,有的无动于衷。  酒过一巡后,有人弹起了箜篌,便有人吹笛合奏,众人都是喜好风雅的,都含笑倾耳听。    酒是个助兴的东西,没有酒便多少有些索然无味。我意兴阑珊的撑着额头微微闭着眼睛听曲,却不想曲子到了一半忽然停下。  我睁开眼,赫然看见苏白墨一身青衣楚楚,眉目清傲的站在阶前,面色不太好的环视了一圈众人,又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傲慢的抬眸看他,想瞧瞧他有没有胆子在我的地盘上给我脸色,却见他缓缓登上高台,长揖不拜,正色道:“苏白墨多谢殿下搭救浣花。”    我举起金盏,宝橘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一饮而尽,语气凉薄,“不必了。我想救他便救他,用不着你来谢。苏卿的面子还没这么大。”  苏白墨眸子深沉的看着我饮酒,这次是一掀衣摆跪下,郑重行礼道:“这是苏白墨向殿下请罪。”  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白天说了不见他都能想办法进来。他不管你领不领情,反正要自己全部做了心头才舒服。    我轻轻哼了一声,“你既谢罪那便自罚三杯吧。菩提。”  菩提用铜觞倒了三杯酒,用红漆托盘端到苏白墨跟前。  苏白墨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笑道:“放心,你也没给我机会动手脚。”  大概是我自己也想起来儿时做的恶作剧,便好意的给他宽慰了下。  苏白墨垂眸,拿起铜觞来,以袖掩了,饮罢露出底,如此两次,他的脸在月光下都能映出红霞来。    “咳咳。”  我一直托腮看着他,直到他忍不住咳起来涨红了脸才开心的笑了笑。苏白墨不饮酒的,两杯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是他不会认输,我却在他拿起第三杯的时候从他手里迅速的夺过来,送至唇边,仰头喝下。  果然,有酒香,却没有酒的味道。    “殿下!”菩提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只能哀怨的盯着我。  我淡淡笑笑,丢下铜觞,逐客道:“这下两清了,你走吧。你们怎么不弹了呢,本宫要听呢。”  苏白墨愣怔了一会儿,看了看其他人,又看看我说:“殿下乃国之储君,越国百姓的福祉所在,理应正身及人,少行宴饮行乐之举。”  又来了。他当真是另一个苏相,这爷孙怎么都这么爱说教?是家族传统?    我皱眉笑道,眼中有依稀水光:“好,好,人人都告诉我该怎么当储君,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非得你们来教?你们看我那么不顺眼,你们来当好了?”我趴在长案上,抬头看着他,“苏卿他日必能当国之能臣,本宫到时候便做个昏君吧。”  苏白墨与我对视,良久后垂首,轻轻的丢下一句“饮酒伤身”便告辞离去。  我拿起酒盏在手指尖转动,喃喃道:“多管闲事。”    酒席散了,我还赖着座位上不动。等到周围的陈设撤的差不多了,菩提过来催我,我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抱在怀里的酒,她本能的往后缩。  “好啦,我不喝啦,你把这个拿上,我要去找月夜。”我慢吞吞的起身。  “这么晚去打扰奉常大人不妥吧?”菩提跟紧我的脚步。  “不妥什么不妥,我要见那家伙还需要看时间?”我迈步月下,觉得这个时候找月夜是特别适合的。    “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我低吟着这句被月夜自诩为形容他自己的诗句,走出凤凰台去往神宫。  月夜是主管祭祀,占卜吉凶,观星看运势的奉常,说通俗一点也就是宫廷算命师啦。不过呢他还懂一点医术,说是逢了战乱可以问人家想算命还是救命不用愁会饿死。    我告诉他还可以去卖身。他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后说决定还是卖艺等到万不得已再卖身。  这整个王宫的疾医都是母上的人,以外懂医术的就是行止跟月夜了。眼下我要弄清楚一件事只能找他。    神宫其实挂了块正经的匾额叫做翊神宫,宫中简称神宫,月夜是出自世代侍奉王室掌管星象占卜的神官家族,家族中被选中出任奉常的便要抛却姓氏,住在神宫中。  月夜便是那个时候给自己起了个朦胧月夜的名字,极其别扭拗口,我惯常简称月夜。    在月夜之前的几任奉常都非常正统,到他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歪了。不过他在众人面前掩饰得很好,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他为了收买我便拉我结盟。  我走到神宫之后便意外的发现一个粉扑扑的影子在院子中央坐着,这是属于月夜的审美品位。    我让菩提守在门边,自己拿了酒壶过去蹲在一旁,看着他,“干嘛呢?”  “吸收月光精华。”  月夜闭着眼继续打坐。    “吸饱了吗?”我难得有耐心配合他。  “还差一点。”  “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我戳戳他。  “说。”    “我好像失去味觉了。”我将酒壶放下,语气淡定。  月夜张开眼睛,看了看我,“新的玩笑?”  我摇头。  月夜起身,“进屋谈。”边说边非常自觉的顺走了酒壶。    月夜的医术毕竟是半吊子的,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断定我确实失去了味觉。  “你觉得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我问。  “你觉得凭我的本事可以看出来?”月夜很是无辜的反问,“你舍近求远,怎么,和你的亲亲行止吵架了?”    我翻白眼,“亲亲你个头啦。我没有告诉他,我想先确认。母上若是知道我失去味觉,定然又要怪在行止头上,在那之前我要先采取行动。”  月夜沉吟道:“这个可能跟你心脉受损有关,也可能跟用药有关。如果是后者,行止自然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动了什么手脚都说不过去啊。”    我盯着他,“你找死吗?”  月夜呵呵干笑,“我是说按照陛下的思路定然会这样想。还有,小豆豆,你不要动不动就威胁人家,人家会怕啦,小心脏扑腾扑腾的跳得可厉害了。”    “不要这么娘炮行不行?还有,小豆豆你个鬼啦,信不信我叫你小月月。”  “又凶我。”  “正经点啦。”  “你不是一向喜欢我不正经吗?”月夜递了一个妖娆的眼神给我。  我无语。    月夜到柜子里面翻了翻,捧出一盒针来,我警惕的看着他,“想干嘛?”  月夜拈起一根,秀气的手指修长晶莹,皮肤比我的都嫩,保养得简直太过分了。  “给你治治啊。来,我没事做的时候学了一点针灸,立竿见影。”  “你别过来。”  “小豆豆,不要怕。”  “你再过来我叫人了啊。”    我满屋子跑。月夜拈针追赶。  “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过来的。这个神宫上下加起来也就几个人,住太远了也听不见哒。”  “菩提!菩提呢?”  “我让天雨带她喝茶吃点心去了哟。”月夜一脸坏笑。  “救命啊——”  ……    我幻想着以后史官关于本殿英明的一生的结尾是:储君薨,年十七,命丧神官奉常之手。结果月夜在给我舌头嘴巴周围还有手上都扎了无数针以后我还活着。  “有没有什么感觉?”月夜盯着我。  我随手拈了一根针,阴测测笑着,“你试试就知道了。”  “啊呀,小豆豆,乱戳会死人的啦。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啊。救命——”  这下换成月夜满屋跑我在后面追。    连着在晚上去找月夜了几次,白天就有点犯瞌睡,早膳以后我便假模假样的看了几本行止批过的奏折,然后勤勉的在上面盖上我的印鉴,做了一会儿之后就脑袋一栽倒在长案上睡了。  “姐姐!糖豆儿姐姐!”  睡梦里有个声音阴魂不散挥之不去,我不耐烦的一掀眼皮,一团鹅黄色的云朵在面前,“棣棠?”    棣棠凑过来,满脸委屈,“姐姐,前几日害的你受伤了,陛下已经说了我一顿,棣棠也好好反省了一下。”  我应付的点头,“反省出来什么结果啊?”  棣棠目光坚定的说:“我对苏白墨是真爱。”  我哐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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