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殿外,菩提忽然又折返回去拿了我的披风出来。  我嫌弃道:“菩提,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吧。”  菩提不由分说的给我披上,“天牢湿寒,殿下受不得凉。”  我默默的决定不要透露给她昨晚我赤足溜到行止房中的这个细节。    我又点了两个侍卫随行。一阵大风乍起,卷起淡粉淡白的蔷薇花瓣。我坐在步辇上,摊开手掌便抓了一瓣在手心。如此柔弱可欺,便如那个叫浣花的少年一般。  我松开手,花瓣被风吹走。  天牢到了。  我突然的造访让门口的守卫惊慌失措,我见状笑道:“怎么?陛下关押的犯人,本宫便见不得吗?”    守卫单膝跪地,面色紧张,“不是,卑职……卑职不知道殿下会来。”  “你们当值的长官呢?”我拢了拢披风,这天牢里面吹出来的风确实湿寒阴冷。  “长官他……”  我挑眉,轻斥道:“让开!”    我带人进去,下了蜿蜒阴森的石阶,面色沉沉的走到关押轻犯的地方,沿途的守卫见到我都如见鬼,更加深了我的猜疑。  侍卫帮我问了浣花被关押的牢房,我快步寻过去,还没走近便听到了一个男子抬高了声音道:“好哇,苏白墨上得我就上不得,你是看不起本官?过来两个人,给我按住他!”    “来人?人呢?”  我已经站到了牢房外,隔着木栅冷冷看着里面,看着今日当值的狱史面色狰狞的压制着白衣服的少年。少年的衣服脱落了一半,露出了光洁的肩头。他的眼里有狠意,做着最后的抗争,一脸的倔强,却没有半点软弱的痕迹。这神情似曾相识……  “大人……大人……”狱卒颤抖着声音小声呼唤。    “喊什么?”狱史恼怒的回头,见了我三魂七魄顿时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当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磕在地面上“砰”的一声。  “殿下……殿下,我……”狱史看着我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近,他满头大汗,不住的磕头,“殿下,是他,是他想让我放他出去,我正在教训他呢。”  我偏头看了看浣花,他将肩头的衣服拨了上去,白皙的指尖微微发抖,并不争辩。  “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说话?”我问他。    他本来并没有看我,这样说了以后才突然抬起点漆般的眸子与我对视,“你若信他,我什么也不用说。你若不信,我也什么也不用说。”  他的声音很轻柔,语气却非常的坚定,末了看着我,添了一句,“殿下。”  我微笑,“真是一个机敏的孩子。”  “不,不,殿下您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拿美色勾引我的,是他……”    狱史后半截话噎在喉咙,我已经转身从随行侍卫手上抽出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条血线顺着剑刃流下来。  狱史的身子像筛糠一般簌簌发抖,他涕泪横流的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哦?是吗?”我并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饶有趣味的顺着他的话反问。  狱史抓住了这个时机点头如捣蒜,“我发誓,发誓,如若再犯,猪狗不如,天打五雷轰……”    “你本就猪狗不如,这样说,倒是把猪狗给连累了。”我戏弄他够了,丢开剑直起身,对左右道:“来人,把他押到内侍府净身。”  “不,不——”  狱史几乎崩溃的被拖走了。其余的人面如死灰,冷汗直流的生怕我迁怒他们。  “比起发誓什么的,我觉得这样还来的比较干脆。永绝后患。”我冷笑着说道,一边解开披风然后随手脱给浣花。    他盯着落在脚下的白地绣海棠的披风愣怔了一下。  “不用人扶你自己可以起来吧?”我跨出牢房,回身看他,催促道:“怎么还不走?”  菩提作势要去帮他,他生硬的拒绝了,自己单手扶着墙艰辛的站了起来。他身上已经满是褶皱的素衣有好几处被撕破了,披上了我的披风以后就可以挡住裸/露的肌肤,保住他的自尊。  我走到天牢门口,阴风阵阵,吹得我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要出去,典狱监范淳胡乱的穿着官服,一手还扶着官帽,身边小吏忙不迭的给他系官帽上的带子。  我冷哼一声看着他,“范大人治下甚严啊,想来是费了不少心神的。如此辛苦,要不要本宫替你求一个好差事?幽州狱守怎么样?远是远了点,油水少了些,不过天高皇帝远的,是个高枕无忧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范淳“噗通”跪下,“臣有罪。殿下开恩。”    我退开一步,看着地上腾起的灰尘,转眸道:“罢了,这一次本宫便记下了,典狱监虽非共犯,却有放纵疏忽之嫌,罚即日打扫天牢,不得假手他人。可好?”  “谢殿下,谢殿下开恩。”范淳磕头谢恩,我带着人绕开他走出这压抑黑暗的地方。  外面是四月暮春,白墙青瓦,绿柳红花,与天牢的景象有天壤之别。此时琼花谢尽,我记着行止说了要带我去看佛桑的。  行止,行止,想着他我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殿下,他该如何处置啊?”菩提见我出神,凑近来低声询问。  我这才转头来看着一直默默不说话的浣花。他的五官精致秀丽,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也有一种不受影响的美,这样的容貌在女子身上也未必是一种福分,何况是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你是苏白墨的什么人?”我忍不住问道。  他看了看我,低头不语。    “原来我问了一个让你为难的问题。那就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听。”我放弃答案,抬手随便从头上取了一枝金钗下来。  “菩提会打点你出宫,这金钗你拿着,以后带着防身吧。就算要鱼死网破,你也要有个武器不是?这一头很尖的,小心刺伤自己。若是今后落了单惹上的是官场的人,你若不嫌,便凭着这个说你是我的人,多半还是可以少些麻烦。”    浣花眼睛里满是疑惑,良久才接过金钗,“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目光落在他脸上,促狭的笑道:“怎么,就许你不想说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他看着我,有一瞬失神。  我自见他便觉得他的表情太过于严丝合缝了,真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这会儿能够撬开一点缝隙来不禁有些狡黠的得意落在我眼中。  “菩提,送他到西掖门,派人到苏相府上通知苏白墨。”    处理完浣花的事,我顿觉疲惫,独自回到凤鸣宫,一进门就问宝橘行止回来没有。得到否定的答复后我在案边坐下,趴在上面发呆。  宝橘给我斟了茶,我接过来,“哐当“一声,如玉的越水窑的茶盏跌落在地上摔碎成三四块,茶水从裂缝中全部漏了出来,打湿了我的裙角。    “殿下?”  我手抓着心口的衣襟,眉头紧锁,疼得说不出话来。这痛楚来的太突然,毫无预兆,然而在宝橘急的发抖跳起来嚷着要去找行止时疼痛又渐渐舒缓了,我拉住她,“不用了,没事。”    我猜测大概是后遗症吧。  宝橘惨白着脸看着我,我扯了扯嘴皮笑道:“宝橘,你的脸比我的还白。”  宝橘眼里已经泪汪汪的了,听了我说的话又笑了出来,估计觉得不应该,笑了又连忙拿袖子掩住。    我抚了抚心口,顺了顺气,发觉一点异样都没有,刚才发生的彷如片刻的梦魇。我令宝橘不许告诉行止,完了又加一句,“跟菩提更不能说。”  我已活命,留下点后遗症还算是运气好,就不要让行止再劳心了。    宝橘面露难色,我严肃的吓唬她,“若是告知了菩提,我就把你送出宫。”  宝橘跪地,“殿下不要赶宝橘走,宝橘已经没有家人了,是表叔把宝橘卖了的,要不是进宫遇到了菩提姐姐还有殿下,宝橘……”  宝橘忆起自己的身世,抽抽噎噎的不能继续说下去。    “好了好了,不哭啊,你不要说这件事就好了,也不会随便就打发你走的。我统共就你和菩提用的顺手,换了人我觉都睡不踏实的。”我自己惹出了一个烂摊子还需自己解决。自作孽不可活啊。  宝橘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殿下,宝橘不说。宝橘给您拿条新裙子吧。”  我站起来,“你把地上收拾了吧,我自己换去。”说完我转过屋里那折翠荷青莲的湖光四色围屏到里面更衣。    等到我收拾妥当,正好菩提从外面进来,一阵风卷着花瓣飞进了殿内。  我心道幸好我这里动作快,不然定要被她发现端倪问个没完。  “菩提关门,风太大,吹得我头发都乱了。”我懒洋洋的撑着脸,手里摊着一卷书简,先发制人的引开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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