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氏亲缘淡薄,儿女们大多分散远游,各成其势,彼此更像是盟友,而非亲人,遂埋下了伦常的祸根。  说远了说远了,现在说回我外祖父对我娘的遭遇保持中立,而我娘终于寻上她爹问个明白。  外祖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平淡地跟我娘吃了一顿全鱼宴,擦完嘴巴说他最近戒荤,然后又说哎,是这些鱼儿太笨,不能算荤。  被冷嘲热讽的我娘气得掀桌,说本公主又蠢又笨,请丞相别再管我!!  外祖父终于笑了,“你想远远躲开纷争,结果却被人痛打,不得不回来,难道只是想讨个公道?”  此时我娘终于也想明白了,她所求的尊严,注定离不开权势,她从前逃避,妄想求一个安稳,可安稳却需要权势来成全。  她摸了一副好牌,却轻易拱手让人,妄想对方能放过她,实在是太愚蠢。  她不是下蛋的鸡,而是待宰的猪,没人会介意她是肥是瘦,先宰了再说。  没有权势,她成为人家嘴边的肉,保不住自己,保不住自己的人,保不住自己的钱,什么都保不住。  桃源?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在地狱的边缘逍遥,还不如在高阔的天空筹谋。  于是我娘答外祖父:“我想要真正的逍遥。”  外祖父说:“韬光养晦、隔岸观火、以逸待劳都没有错,错的是你贪图安逸,错的是你低估自己,错的是你自以为谋略不适合你。”  我娘虚弱一笑:“我也曾心怀恶念,却时常压抑。我不愿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满心算计,难道会快乐吗?”  外祖父没有答她,他知道,快乐不快乐,她都必须一试。  她试了才知道,善良有乐趣,邪恶也有乐趣,纵然人性扭曲,也是生杀予夺的乐趣。  只要她解放自己的天性,何愁没有乐趣?  鸿鹄,是属于天空的。  生在那里,死在那里。  长公主被刺杀、名下家产被抢夺的惨案在京都盛传,皇后娘娘的名声却毫无损害。  世人只道皇后娘娘大义灭亲,堪为表率。而那个破格封的长公主殿下,从前便好赌,想来家财也非干净,仇富者都想,这货活该。  我娘眼看着吃了个哑巴亏,却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狂躁了—  皇后母家身上的人命官司她该打点打点,该举报举报,字句清晰有理,人证物证俱在,被人反驳也不生气,反而温文有礼地还击,打算跟他们玩持久战。  皇后娘娘清楚我娘的性子,知道她这是苟延残喘,怕是翻不出大浪来了,于是没事儿就召我娘进宫,嘘寒问暖羞辱之。  我娘笑得温柔,忍了几次后,附在皇后娘娘耳边说了一句话,皇后脸色大变,惊疑不定,最终放弃了在言语上打压我娘的想法。  我娘白日打官司,晚上磨刀……剁肉馅。  这是她新发展的爱好,鉴于她的古玩收藏都没了,即便如今手有余钱,也不再去买,也不再写字作画,连游园的兴致都没了,唯恐想起她亲手设计的被烧毁的私家园林。  她养了十只大狗,天天剁肉馅给它们吃。  狗嘛,牙口多好,吃骨头就行,就算吃肉,也没必要剁得那么细吧?  深夜里十只大狗边吃边叫边吞咽口水的情形,怎么想都有些瘆人……  某天我爹再也受不了这噪音,强烈要求我娘终止这等无聊且恶劣的爱好。  我娘远远看着跟她隔着十只恶犬不敢过来的驸马,忽而凄然一笑,笑得我爹心肝紧缩,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夫妻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除非他们每一天都在做仇人。  我爹出自皇商世家言氏,与皇后母家谢氏向来交好,如今言氏没落,难保他不会向皇后示好以求自保。  我爹与我娘斗智斗勇,对她知之甚深,皇后一击致命,未必没有他的指点。  否则他何以保住性命,稳坐这个驸马之位,无人质疑他的出身。  我娘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为自己死去的仆从讨一个公道,弄得她身边的丫鬟三三十分感动,对她的敬仰之情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三三是个文武双全的好丫头,呃……鉴于我娘又蠢又懒,她身边的每一个能人,都被她衬托成了高手……  可三三再聪明,也没想明白我娘沉迷剁肉做饭的奥义,于是她在又一次表达了对我娘的忠诚与爱意之后,终于忍不住了:“殿下,剁肉好玩吗?”  我娘颔首,笑如阎罗:“我们一起玩呀!”  三三抖如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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