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

贞礼三年十一月十七·忌修造。　　　　圣旨很快就颁布下来，和她料想的一样，哥哥下令让他们搬去别处，还进行了翻案，他对父皇不满很久了。　　　　薛婠婠听着沉碧的回报，把思绪从皇宫内拔出来，给宠物们玩耍的地方有了，可有些东西还没有做，她歪着头，右手杵着脸，“我记得嫁妆单子里面有不是木料，放哪里了？”　　　　沉碧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公主果然对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没有兴趣，“在西面的仓库里。”　　　　“走，去看看。”薛婠婠收回手，站了起来，“我有些东西想做。”　　　　沉碧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跟着她身后，披风是一直备着的，仓库也并不遥远。　　　　仓库确实并不远，永安王府占地虽大，但有近三分之一是废弃的演武场。　　　　院子里的落雪早就被下人扫好，堆在树边，待来年开春就会化为滋养树木的春水。　　　　沉碧打开厚重的门锁，随着吱牙一声，灰尘从里面扑出来，仓库特有的味道四散开来，又被冷风散去。　　　　仓库里面备着火盆，只是不会像人住的屋子一样温暖，这一屋子都是木料，方方整整的摆在一起，薛婠婠缓缓走进去，随便看了几眼，她其实不会分辨木料。　　　　“公主是想要做什么？”，沉碧跟着华安身后询问道。　　　　“想要给它们做一个窝，还有一些玩具。”她回应道，她很清楚她的宠物并不是那些后妃们养的名贵宠物，也很清楚这些木料的价格，但是没关系，没有配不配的问题，她觉得她的宠物们值得这些。　　　　沉碧也同样不会分辨木料的好坏，永安王府也没有常备着的木工。　　　　薛婠婠无奈的看着这一屋子木料，“呐，嫁妆单子上就没有详细说明吗？”　　　　“没有。”沉碧也同样无奈。　　　　正在她们想随便选一摞的时候，李道彦突然走了进来，看着这一屋子的东西他也很震惊，华安公主的嫁妆单子他从来没看过，知道她应该会很有钱，但是没想过会这么有钱。　　　　他没有仔细看，只是目测就有七八种名贵木材，甚至沉于水的黑檀木都有不少，这种木材纹理笔直，深浅交错，结构细密，给人一种十分硬重的感觉。　　　　“怎么突然想到开仓库选木材了，想做新家具。”他摸了摸木头，果然是黑檀木的手感。　　　　薛婠婠歪着头笑了笑，“不，是给宠物们用的。”　　　　李道彦呼吸一窒，他想到今天早朝上皇帝的命令，嘴角有些抽搐，“隔壁亲王府搬家不会是为了给夜叉它们腾地吧。”　　　　薛婠婠点点头，认真的开口，“是啊，总不能让它们一直被拴着，太可怜了。”　　　　不能放在永安王府养，那养在没有人住的隔壁就好了。　　　　李道彦理解不了华安的想法，只是一些猫猫狗狗而已，有必要做的这种地步吗？但看着薛婠婠认真的表情，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选那堆灰褐色的吧，那是铁栗木，虽然重了一点，但是十分坚韧，比较耐磨，也不容易变形。”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结构较细，纹理稍斜，品质十分优秀。　　　　不说别的，只这一屋子的木材，就够买下整个永安王府了。　　　　“你好像对木材很了解？你不是读书不好吗？”薛婠婠突然想到了书房那密密麻麻的注释。　　　　“……用你管！”他把脸扭过一旁，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恼火。　　　　薛婠婠耸了耸肩，知趣的没继续这个话题，“沉碧，找人把这些木材拉到隔壁屋子。”　　　　沉碧看着快和屋顶一样高的木料有些不解，“公主是想做什么？选定木材后，只需要找匠人来就好，内务府有专门负责制作这些东西的。”　　　　“我想自己做啊。”她认真的开口，“我才是它们的主人不是嘛？况且我想试试不一样的事，说不定我像前朝某个皇帝一样，有做木匠的天赋呢。”　　　　沉碧的学识说不上好，但那个因此擅长木工，最后因此服药过量而死的年轻皇帝实在是太出名了，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沉迷木工的皇帝会被批评，可殿下只是公主而已，尝试有些特殊的爱好也未必不好，只是有个情况她必须要禀告。　　　　“殿下，隔壁也是仓库。”　　　　薛婠婠眨了眨眼，猫儿一样的眼里，露出些许无措，“也是木料？”　　　　沉碧点了点头，“而且也是满的。”　　　　薛婠婠沉默了一会，她看了看李道彦，又看了看沉碧，“永安王府一共近百间屋子，有哪些是空的？”　　　　自打她住进永安王府，沉碧就一直协助她打理这些庶务，这问题她最清楚了，“除去一些必须修整的，不到二十间，那些空屋子都摆着殿下的嫁妆。”　　　　薛婠婠扁扁嘴，她结婚的时候确实带进来不少嫁妆，而且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冬天了，扩张屋子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留下来两块后，都送去内务府吧。”　　　　沉碧应了一声，躬身离开了。　　　　“要不要一起做？”薛婠婠裹紧了披风，轻声道“我想亲手给夜叉做一个小窝。”　　　　“好，在哪里做？”李道彦没有拒绝，也没有反驳夜叉是条狼，不需要窝这个事实。　　　　她想了一会，永安王府却确实有没适合做木工的地方，要不正厅？还没等她说出口，就听李道彦提议道，“在书房吧，那地方其实也足够大。”　　　　书房确实够大，而且也足够暖和，只是在哪里真的合适吗？薛婠婠再次想起来那一本本兵书。　　　　“你觉得合适就行，我无所谓的。”她拉起李道彦的手，温热的体温传进她的手心里，仓库还是太冷了。　　　　女孩子娇弱的手掌握在他的手心里，李道彦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刚才升起来的复杂情感，被掌心里的触感打散了不少。　　　　“走吧，先去暖和暖和。”　　　　书房果然比仓库要暖和很多，四个角落里都摆着火盆，用的是上好的银丝炭，烧起来不仅没有声响，还没有味道。　　　　李道彦走到书架前面，抽出来一本关于木工的书，摊在桌子上，“这上面写的挺详细，按着做应该就没有问题。”　　　　薛婠婠白嫩的手指点在书页上，脸上闪过果然如此的神色，“你对书的位置很熟悉呢，其实你没少看吧。”　　　　李道彦转过身，拿起木料在手里颠了颠，“没有，外边怎么传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你住进来这么久看见我读过书？”　　　　确实没有，可是谣言不可信的道理她也懂。　　　　低头看向打开的书页，准确来说这本书是关于制作武器的，军队中很多武器都是木头做成的，比如弓，弓在守城的时候是很重要的武器。　　　　“首先先把木材削成想要的形状是吗？”薛婠婠自言自语的拿起木工刀，对着木料比划着。　　　　木工刀分很多种，薛婠婠手里拿的是雕刻用的，把板子裁成想要的形状应该用弓形锯，李道彦把她手里的刀拿下来，放到一旁，“我来吧。”　　　　李道彦确实是有些功底的，工具在他手里灵活的转动着，沉重的铁栗木木料在他手里化为一块块合适的板子。　　　　木屑掉落在地上，李道彦认真的模样更加让薛婠婠确认了外面传的是谣言，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纨绔子弟。　　　　“你怎么想要自己动手了？”拿进书房的木料没多少，他没有都裁出来，而是留着一些备用。　　　　“因为无聊啊。”薛婠婠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开口，她还在想李道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在皇宫的时候就不无聊吗？”他停下来，把裁好的板子一块块摞好，又翻了翻书，确定接下来的步骤，他也是第一次做狗窝。　　　　“不无聊啊，后宫里的女人总会给自己找些事做的，并乐此不疲。”她轻轻的开口，声音娇媚，撩的人心发痒。　　　　李道彦楞了一会才想明白找事做是什么意思，“你也喜欢？”　　　　“怎么可能。”她嗤笑一声，火盆似乎有些冷了，过往的记忆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冰冷的可怕，“可是讨厌又有什么用，我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想要远离那些权利的争斗，也是她当初同意这门婚事的原因之一，永安王府人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需要再见到那些东西了。　　　　李道彦拿起凿子，接下来该开眼了，“是嘛，那就好。”　　　　还没等他凿下去，薛婠婠就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进了这书房后，你就不怎么对劲。”　　　　李道彦把她手轻轻甩开，星眸微垂，“你想多了吧。”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说道，再次握上李道彦的手，“太沉稳了，你不是那种人。”　　　　李道彦苦涩的笑笑，“别问了，我不想说。”　　　　握住的手慢慢松开，薛婠婠往后退了两步，心里酸酸的，掌心感受着的温暖也慢慢散去，“好，我不问了。”　　　　“这些东西也不用做了，内务府会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