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寺卿方墉正一旁大声劝酒,见沈娆过来眼睛一亮,肿眼泡底下的狭小缝隙撑大了些,贼溜溜冲她递来个眼色。  故去的方山伯独女,没大本事,老皇帝念方山伯开国出生入死的旧情送了她个闲职。    “这么多人,白大人就是不同凡响!算一算这些年,也就王绾有过这架势。”沈娆探脖子环视一周,走到白华身边定下,举杯,清亮液体在青铜身里荡了荡,看得白华眼晕。“当年王绾那杯本王尚且总角,被限制着不能上前,这杯本王可不能落下!”    这波敬酒的多对沈娆避之不及,是以多个加塞儿的,场面反而松散下来。唯方墉满脸喜色瞅着沈娆。沈娆抽抽嘴角,侧眼,避开她那横肉里的猥.琐。    白华望她,朦胧眼里一丝怅然划过,他低低一笑,轻轻摇头,与她对杯:“臣何德何能与王相相提并论。王爷请!”    语罢抬杯,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袖子拿下来,面上嫣红已窜到眼角。    方墉赞叹:“怎么不能!白大人单这酒量便足胜王相!”    不知褒贬的话从方墉嘴里吐出来倒有几分真心诚意的劲儿,沈娆斜瞥着她趁机在白华腕上揩油的手。要是没有这只肥嫩爪子想必会真诚。    她将酒轻抿口,向方墉举杯:“这话熨帖!本王也敬你一杯。”    方墉受宠若惊,赶紧双手回礼:“臣不敢。”    方墉杯空,沈娆依旧浅浅一抿,目光落到最近那位,方才被她加塞儿的文官身上:“来,和本王喝一杯。”    敬了一周,沈娆统共不过喝下半杯,却还要再敬。一来二去,众人都明白了沈娆的意思——这是在赶人啊!圈内有几人稍稍向东首王绾处望了望,中年书生与其他鸿儒谈笑风生,并未往这边望一眼。眼见着其他人一个个地告退,几人一对眼神,随大潮流流回各自座位。    白华座前顿时空荡下来。只剩下沈娆方墉二人相对卖醉。方墉为了吃美人儿豆腐,沈娆为了驱这泼皮。两人过招,宴上人都往这边时不时地瞥一眼,也有不讲究的糙女人,譬如西席头一座,司寇大将军,直勾勾望着这边儿,拍掌大乐。就差没丢两个铜板在泥地上,叫这猴儿耍得好!    沈娆年少贪玩被下过不少面子,因有师尊沈宴照料,一一找补回来。这会水沟里翻船,非但找不回来,方墉玩欢了,仗醉意在白华这左躲右闪,闹得她也不得不下更多面子。    脊梁上目光越聚越多,白华竟也在看着他俩,抿唇轻笑。    美则美,丢人呐!    她面色一沉,下了狠手,猛地揪住方墉领口,拉过来,手边挤出一堆白肉。    “哎哎哎——”  沈娆低头,在方墉耳边恶狠狠道:“管你是真醉假醉,赶紧回你的位子上!”    方墉细声细气:“您看上的人臣也看上了!不能一起嘛!”    她说得声音不高不低,只最近的白华听着了,泛着雾的眸子落到手里空酒杯上,不知在想什么。    “闭嘴!回去!”    方墉委屈:“您是不是还记着那事儿呢?那真是有人设计臣!”  她也扯住沈娆的衣裳,嘴一撇,眯缝眼里情真意切。    沈娆无奈:“没有。”    方墉忽然一振,浑浊的眼珠子偷偷瞟了瞟白华,不知想到什么:“好罢!您想独用臣怎会不成全!”沈娆皱眉,她又嬉皮笑脸:“这次一过,您与臣之间的帐就算平了?”    她说的是多年前把沈娆肋骨打断的事儿。也是那次,直接导致为从狩猎场送她回宫,脱离皇队的皇贵妃遭人伏击死亡。先帝迁怒,沈娆从此失宠,跌落神坛。不过方家只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没有方墉也会有李墉王墉被挑唆威胁着重伤沈娆,这是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也就这呆子一直觉得欠了沈娆的。沈娆松了手指:“行了,平了。”她嫌弃道:“快回去罢。”    小胖子迈着轻盈的步伐移回原位,沈娆折腾一遭有点累,本想回座,看一眼白华带着浅笑的酡红脸颊,再看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莹绿欲.望,叹口气,转回白华那儿,垫子够大,她一屁股坐上去,并招呼明显被酒精浸润地有些滞缓的状元郎。    白华依言坐了,有点儿近,皮肉的温度隔着春衫透过来,沈娆不自在挪了挪。    白华将手里酒杯满上:“王爷,臣敬您一杯。”    沈娆一愣:“少喝点儿。”  她来为他挡酒的。    酒杯放回桌上,以肘拄桌,白华扶着头,侧望过去,可以看见他的淡色的唇轻挑了一下:“那就不敬了。”    沈娆嗯了声:“你一会儿如何回府?”    白华的手指颤了颤:“坐轿”他挑眼侧望:“不必担心,臣有圣上赐的护卫。”    沈娆欲言又止。她最担心的可不就是这些护卫的主子,监守自盗可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悄悄往北边儿一看,御座上那人不知何时没影了。她琢磨琢磨,嘱咐道:“皇姐回殿,这宴也该散了。你一会儿还是小心些,径直回府,不要在他处逗留。”    白华敷衍地笑:“晓得了。”    沈娆叮嘱:“你自己如何招人心里该有数!”看他还是敷衍,再恫吓威胁道:“你若不上心,与其叫他人占便宜,倒不如本王先尝尝甜头!”    白华仰视着她,还是那个满不在意的笑:“嗯。”    “左右你自己小心着些!”她拂袖,向永延殿而去。    软硬不吃的性子真糟心!    永延殿坐落皇城最中心,和办宴的殿前广场离了百步远。不一会儿便到了,被司礼监女官拦在殿门外。四十来岁的老婆子不苟言笑:“圣上已经歇下了。您还是请回罢。”    殿里分明亮堂得很,门上还映着个清晰的影子,披着衣裳静坐,看架势是在观摩棋局。时不时还捻一粒子落下。不是沈君是谁。    沈娆不肯走,女官不肯让,闹出不小的动静。    “是谁?”门里传来一声。    “回陛下,是闲王。”    沈娆盯着那团墨影,半晌,影子动了动:“进来罢。”    女官冷着脸将大门开条缝隙,沈娆从缝隙进去,沈君坐在炕上,手里棋子丢回圆盒一声脆响:“何事?”    来刺探你与白华此时进展,从而才可制定针对性强的离间计划!  “来陪皇姐说说话。”    “哦?”沈君审视着沈娆:“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沈娆走到小炕边沿,直截了当:“您怎么看白华?”    沈君却没这份直白:“怎么,还没消了对人家的心思?”    “怎么会!”沈娆笑眯眯地:“只是觉得白大人惊才艳绝八面玲珑,臣妹羡慕得紧。怎奈脑子愚笨,向他学总不得要领。特来向皇姐请教。”    讨好人的时候望着还挺顺眼。沈君睥睨着:“这可不像你说出来话。”    沈娆心头一跳,怕是要被发现,又听沈君道:“既然你有长进,朕这个为姐的提点一下也无不可。坐吧。”    三更,沈娆才从沈君文采横溢地长篇大论里绕出来。    “懂了?”    她诚实晃头,并打了个呵欠,坚持告退,沈君眯着眼笑:“没出息的东西,走罢!”    踏上自家宫外停的马车,沈娆那一副饱受摧残霜打茄子模样才变了变。她靠在软垫上,轱辘下石子颠簸。这沈君,不愧为紫薇星主,道行深得很啊——    与此同时,永延殿。机关一响,从暗室里出来一人。修长挺拔,美如冠玉,赫然是早该回府的白华。    沈君斜靠在榻上,冲那人招手:“过来。”    白华走过去。    她扯住白华还带着水汽的发丝:“洗干净了?”    白华颔首。    她一把捞住人,往榻上一摔,不顾他身体的僵硬,吻上他的发顶,轻轻吸了口气:“真香。”    白华闭了眼,任由那触感逐渐往下,最终虚虚停在唇边。    良久,她呵地一笑,将白华踹下榻,声如冷刃:“别以为对你好两下就把你当个东西了!一个玩物,谁会在意呢。要不是你这容貌看得舒心,连榻朕也不会让你上。不过就算让你上来,朕也嫌脏。下次别再摆出那副恶心样子!”她点点旁边儿一个已经开了的箱子,声音又软和下来:“今儿要玉的。”    果然是在意了。白华想。今儿在桥上不该那么局促的!    “是。”白华过去,拿了个玉!势,竟因暂且不用以身侍!寝松了口气。他讥诮一笑,跪在榻边。    红浪翻滚,或低缓或急促的呼吸喷在耳旁,他温柔笑着,一双黑眸空洞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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