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识海

东祭酒被叫去比赛，他是这一代少年之中实力最强之人，不消片刻就将同阶之人尽数打败。　　　　竞争虽然残酷，但无可否认它能带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东祭酒再次从容踢翻一个同阶之人，高举手臂为自己欢呼之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　　　　那是对胜利者的赞誉，给强者的荣光。　　　　少年人心事单纯，欢呼呐喊足以让他们面红耳赤，激动不已。目光追逐着，向往着，一片心潮澎湃，好不热闹。　　　　东方清鸿站在玉阶上，视野里是一片劲舞飞扬的少年，他们挥洒的汗水是他们应得的荣耀。　　可在东方清鸿目光的尽头，是一片落寞。　　　　那是风离。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东方清鸿怀揣着一颗师者长者之心。风离是他亲自收的徒弟，他深知风离的天赋有多高，未来能够走多远。他能走到剑圣这一步，甚至更高，更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风离会那门术法？　　　　旁人不知道，东方清鸿却清楚的明白，那门术法的来源，那冰冷刺骨的感觉他永远都不会忘！那是绝对不能暴露于阳光之下的污秽！　　　　东方清鸿负在背后的手紧攥着，他的剑意在风离的体内疯狂的肆虐着。　　　　杀人放火，手段毒辣，在此刻东方清鸿的心里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让他找到风离施展那门术法的证据，他会让风离立即横尸街头。　　　　即便风离前世再怎么强悍，这一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术师之路才刚刚开始，体内的术力回路仅仅是如同孱弱的溪流般流淌。　　　　但东方清鸿却毫无顾忌，大刀阔斧，劈山裂河，毫不顾忌，将风离的术力根基弄成一团乱麻。　　　　“就那么恨吗？”　　那份力量就让他师父如此忌讳？忌讳到不惜罚他当众跪着，不惜毁了他的根基？　　　　他冒险一试，想看看曾经让他们师徒决裂的那份力量如今是否依旧让东方清鸿耿耿于怀，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风离合上眸子，敛去一切的怅然迷惘。　　　　重生一世，他不是没想过改变，只是这分歧比当年来得更早，也更加猛烈。他深知东方清鸿一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自己就将身首异处。　　　　师恩浩荡，他还不起。可他更不想死。　　　　东方清鸿的剑意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力量，而是玄学意义上的精神力量。无形无质却有势，那是肉眼无法看清，却可以明确感知到的存在。　　　　所谓精神力，是术师修炼术力，武者修炼内力的基础。所有的招式、法宝、器具，一切的运用皆是依赖于精神力。　　　　在星云大陆，精神力有很多其他的名讳，诸如感知力、意识之力、神明之力等。精神力如何修习术师界尚没有定论，更没有专门的场所进行教导。都是代代相传，口口相传，师傅传给徒弟。　　　　风离的师父是剑圣，在对精神力的领悟上远超旁人，所以风离的一切启蒙都比别人要早。以至于最后一把赤剑在手，风离便能横扫星云毫无顾忌。　　　　精神力运用得好，会成为另一双眼睛，另一双手的存在，可勘探世间万物，可探世间万物。　　　　尚未任何器具评测精神力的等级。但据术师界的公约，精神力一般同术力同阶，二者相辅相成，鲜少有人精神力在清虚境，术力却徘徊于玉虚境。　　　　承载精神之力，孕育精神之力的地方被名为意识之海。意识之海是自人出生睁眼的那一刻便存在，伴随躯体而存在，自身无法得见。　　　　若日后有他人引导，引领自身灵魂进入意识之海，日后便可慢慢摸索以窥其门道。　　　　二十五岁的风离术力虽是不济，但那二十五年的记忆却是财富。风离轻车熟路的将意识下沉，进入这具身体的意识之海。　　　　意识之海的形象多源自一个人内心，乃是一个人对于世界好坏善恶的映照，又可以成为之自身假象的世界。　　　　饶是活过一遍，见过大风大浪的风离，见到这意识之海时还是愣了愣。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青草幽香，风离人在半空，眼之所见可谓是一片世外桃源。二十五岁的风离回忆起自己的十五岁，当时自己的意识之海原来竟是这样阳光明媚？　　　　一想到阳光明媚这个词汇，风离不禁瑟缩了一下。　　　　近处是碧海蓝天，森林悠远，草地辽阔。风离再抬眸向远处看着，那里平地起风，沙尘漫天，却忽的升起一道防护林，将那盘旋的劲风挡住。　　　　劲风狂乱暴走，防护林岌岌可危，不过须弥之间便被轰的一声摧毁。劲风径直向这边袭来，却又升起一道防护林，比之刚才矮了不少，窄了不少，不一会便被摧毁成枯枝烂叶。　　　　意识之海只是承载精神力的所在，它又一定的排他性，但却没有自主倾向。那边飞沙走石，这边依旧天高海阔。　　　　风离脚步一踏，瞬间就出现在那股劲风面前。意识的世界便是风离的天下。　　　　剑意修炼自精神力，这种东西很危险，但同样的，若是能够同化，便是大补，特别是东方清鸿这种浓缩了数千倍的剑意。　　　　更为重要的是东方清鸿和风离本属同源，没有丝毫的排斥性。这种东西不是补药，却胜琼浆。　　　　风离悬在半空，他抬起手，似冥冥中带起一股气势。　　　　天高海阔云飞扬，万里海天起巨浪，山有百丈，地履其黄，翻手之间，天地异动。　　　　这里是风离的天下，只要他想，顷刻间就能将一方桃源化作一片炼狱。　　　　蓦然的变故陡然发生，激起东方清鸿的剑意本能的挣扎，仿佛被侵犯了一般散发出威严，威势逼人。　　　　风离一直没有和东方清鸿的这股剑意正面对抗，最根本原因是风离的实力不够，这一片意识之海虽然广阔，但并无实质，越是细微之处越是模糊，没有一些完整的概念，这只是初学者的程度。　　　　即便是在风离的意识之海，风离也没有把握将这股剑意收入囊中。　　　　更何况这股剑意是被东方清鸿操控，若是发现风离意图吞噬，东方清鸿更会变本加厉的打压风离。这是一场赌博，赢了自然舒坦，输了，轻则伤，重则亡。　　　　天高海阔，千里江山陡变惊澜，天空暮霭沉沉的压下，地面急速的行走，向天空刺去。四面夹向这份剑意——　　　　搏！破釜沉舟，哪怕鱼死网破！　　　　一察觉到风离的反击，东方清鸿的剑意仿佛有了意识一般，迸发出锐利的气势，并且再不是旋风般的横刀一片，而是针对着风离，直袭而来。　　　　风离眉头紧蹙，抬手间，六方围墙迅速向那股剑意逼近。　　　　围墙起初围住的范围很广，逐渐压缩收拢，渐渐将东方清鸿的剑意逼近了这一处立方之中。　　　　周遭已然没有了旋风，山河平静，海面辽阔。只是风离眼前这一处立方紧紧困住了那抹剑意。　　　　立方在将剑意围在三尺之内便再不能前进一分，赤白的光芒却如同星芒般一点一点从立方的六面透了出来。　　　　风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双手蓦然一合，啪的一声——　　　　合！　　　　这一片意识之海的山川海洋蓦然坍塌，仿佛墨色的画卷泼上了水，湖光山色渐渐淡去，悄无声息。　　　　风离在动用自己全副精神来和这抹剑意对抗。　　　　三尺立方终于又开始收拢，里面的光芒也黯淡了一些。　　　　立方一点一点压缩着，但仿佛里面塞满了物什，墙面绷成曲面模样，一阵一阵的颤动着，仿佛能听见那滋滋作响。　　　　蓦然间，纯白的光再次闪耀起来。那光芒陡然热烈，仿佛倾尽全力要将风离一击必杀。　　　　“我就不信！”　　　　风离凝重着脸色惹上不甘，赤红的眸子闪耀着异样的光辉。　　　　他蓦然抬起手，一片片红光在他手中汇聚，而他身后，脚下，那一片大好河山一块又一块的消失，徒余白茫茫的一片。　　　　出现在这片意识之海的风离，是二十五岁的风离，更是二十五岁风离的灵魂。意识之海是唯一将灵魂与身体沟通的存在，若意识之海消失或是覆灭，即便这具身体灵魂依旧存在，也无法操控这具身躯。　　　　风离动用了全副精神之力，甚至不惜冒着就此困在这具身体的危险来抵抗这份剑意。　　　　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稍有差池便会成为活死人。　　　　但此刻的风离眸色依旧镇定。　　　　他不在乎生，不在乎死，他只要赢。　　　　风离手中红光汇聚，这片意识之海已是混乱一片，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白雾之中，无法得见。　　　　风离手握红光，收手如同编织一般在红光之间游走。　　并指成诀，带起的是一道赤红的剑气。　　　　惊鸿诀——！　　　　这抹剑意留着只会是祸害，如果不能纳为己用，那必须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