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英郡王府破败已一月有余,雍帝突然下旨斥责惠妃戕害皇家子嗣,德行有亏,降为承旨。连着八皇子也被皇帝厌弃,终日躲在皇子所。
洛平堂料到了这个结果,倒是颇为平静。英郡王府是以谋逆治罪,皇帝疑心惠妃母子,却也要找个可以发作的由头。“说是顺贵人的孩子。”碧玺将拨好的橘子递给洛平堂,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顺贵人?莱西爵之女钟素素?皇帝这是给惠妃母子招了个劲敌啊。”碧玺为洛平堂擦拭干净手指,突然低声说到:“小姐,这几日连末时常去荷心苑,听三房的婆子说,三老爷和三夫人要回来了。”洛平堂突然就笑了:“三舅舅为人光风霁月,钟爱游历大好河山,可毕竟至亲皆在朔州,游子归乡,总是好事。碧玺,我突然想到库房里还有我从抚州带来的马鹿茸,你去拿了出来。”
正院静悄悄的,洛平堂进来时竟然也没有领路的婆子,直到她踏入厅内,才看到忙忙碌碌地下人,卫长署现在屏房门前,神情恍惚。“姐姐,这是怎么了?”卫长署一看到洛平堂顿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母亲今日病情又加重了,这可如何是好?”洛平堂反抓住卫长署,让碧玺捧上了盒子:“这是马鹿茸,虽不是什么珍奇宝物,只盼能帮上一点。”等一番忙乱过后,田氏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卫长署也才稍稍松了口气。“妹妹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原是有一事相求,不过如今见舅母如此,倒不好说出口了。”卫长署刚想说话,不防关嬷嬷走了出来:“大小姐,表姑娘,夫人请你们进去。”于是两人相携进去,看到田氏顶着一张苍白的病容倚在床上,面容里有说不出的阴霧:“婉婉来了?舅母还要谢你的鹿茸。”“舅母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好物,若是能派上用场就好。”“我刚才听你在外面说有事?出了什么事了?”洛平堂似乎有些踌躇,最终咬咬牙:“原不该来的,只,我如今身边缺个人手,平日里有些忙不开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从外面买回来时没有调教好,那荊亘到还行,可那连末有些跳脱。”“怎么,连末伺候的不好吗?”“也不是不好,就是,她太爱玩了,可能是年纪还小,总爱去找荷心苑的丫鬟说话。而且,若不是上次她将《时苑临沧帖》拿了出来,也不会有那些事儿了。”田氏的脸色突然变了,升起了红晕:“你是说,那字帖是那连末拿的?”“对啊,我平日在家练的都是苏寒高的字,那日要寻字帖去看宝珠妹妹,便吩咐了连末去库房寻本珍集,不知她怎么就寻了这一本。”田氏缓缓撑起身子:“婉婉休急,那丫头不得用,不用便是,赶明儿舅母给你挑个好的。”“那婉婉就谢过舅母了。舅母早些休息,平堂这就走了。”
洛平堂走后,田氏突然大声急咳,那声音嘶哑急促,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咳出来一般。卫长署吓了一跳,被田氏的反应惊住了:“娘您这是怎么了?大夫……”“不用喊了,我很好。”“可是,刚才”“我说了我很好,妙儿,你去吧,娘要休息了。”田氏的表情此刻简直吓人到了极点,卫长署不敢反驳,遂走了出去。关嬷嬷上前扶住田氏:“夫人。”“竟是三房,没想到,关嬷嬷,大房和二房如今这个局面,竟都是三房一手造成的。卫天齐,范世兰,我倒是小瞧了他们。”
而此时的二房却也并不平静,相比大房卫天恩和田氏,卫天赐难得和顾氏相处的如此融洽。此时一家人聚在一块,气氛一时很是和谐。卫宝珠虽觉得最近一段日子父亲母亲与大伯母和大伯母的关系有些微妙,但她毕竟只是闺阁中的小姐,今日见父亲难得在家,自然是十分高兴。“爹,女儿敬您一杯。”卫天赐显然心情不错:“酒就免了,喝茶吧,怎么想起敬我呢?”“爹,您都不知道前段时间您可吓人了,不要再生气了,婉姐姐都说不计较了,要说啊还是怪婉姐姐身边的那个连末,不知为什么非从那么多字帖里找了这一幅,这样的孤本毁了也实在可惜。”“连末?宝珠,你是说这幅字帖不是你婉姐姐和你说好的?”“当然不是啦,婉姐姐平时练的是苏寒高的字,我是见过的。要我说啊,爹,也不知太奶奶是怎么买的下人,那个连末也太跳脱了些,我有好几次路过荷心苑,都看到她在那里和荷心苑的丫鬟聊天。这样的奴才,怎么能用啊。”卫天赐的表情虽还是笑着,不过眼神却渐渐暗沉起来。
客院早早点起了灯,洛平堂吃饭很快,总觉得一人食饭甚是孤独,她虽并不很在意,可偶尔还是会有些失落,每到此时,就异常思念远在抚州的父母。碧玺见她神情落寞,便知小姐思念家乡亲人。于是也不再多言,只安静地撤下餐盒,退了出去。连末站在门口,似乎在张望着什么。“连末,你在门口做什么?”碧玺的脸色不算好,她对这个连末非常不满,总觉得她平时虽不多言多语,却给人一种奸滑之感。连末被碧玺一斥,脸上有些难堪:“回碧玺姐姐,我,我没干什么。碧玺姐姐是要去送餐盒吗?我帮你送过去吧。”说完也不管碧玺是否答应,竟是接了餐盒就走了出去。连末走后,碧玺原本脸上生气的表情顿时一收,旋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这样的人,也配安在我们小姐身边,愚蠢。”
三老爷卫天齐是老国公最疼的儿子,即使他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却为他求娶了武靖侯之女范世兰。婚后两人感情甚笃,经常出外游历,颇有神仙眷侣之相。可惜,洛平堂却不这么想:“碧玺,三舅舅和三舅母快到了吗?”“是,说是已经过了城门。”“替我梳洗吧,不要误了时辰。”碧玺为洛平堂挽发时,看到了洛平堂不算好的脸色:“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没有,只是有些担忧,碧玺,三舅舅是我外公最疼的儿子,他并无一官半职,要如何过的这般风生水起?”碧玺手上不停,脸上的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小姐,你是怕老国公将那个秘密告诉了三舅爷?”洛平堂长呼一口气:“恐怕是的,大舅舅与二舅舅明显是不知情的,可他一个云游在外,不理俗事,甚至与我不曾见过一面的人却安排人进了我的屋子。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却是不信的。”待穿戴整齐,连末便在门外回报说马车已经到了。洛平堂不再说话,而是由着碧玺扶着出去了。
大房只有卫长署一人,二房也是顾氏和卫宝珠,卫茜茜。相比卫玲珑的翘首以盼,大房二房显得尤其敷衍。卫天齐和范世兰下车时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不过一向春风和煦惯了,脸上也还是高兴的样子。卫长署有些歉意,被范世兰好一通安慰,脸都红了。顾氏一向爽快,一番抱怨愣是让卫天齐再说不得一句。很明显,卫天齐注意到了一旁的洛平堂:“这便是平堂了吧?”洛平堂伏身行礼,一派行云流水:“平堂见过三舅舅,三舅母。”范世兰和卫天齐交换了眼神,脸上笑容更甚。待到进了里屋见到齐老太君,一时又是一番热闹。洛平堂回到客院时,连末正在院子里发呆,直到洛平堂进来都没有反应。碧玺一见就觉得恼火,刚要出声却被洛平堂制止:“一会儿叫了她进来。”连末被叫进来时,心中其实十分忐忑。不过见洛平堂和颜悦色,甚至将梳发这样的近职交给了她。“连末,你来我身边也有许久,今后还要多多尽心。”“奴婢绝不辜负小姐抬爱。”连末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对上碧玺一脸的疑惑,洛平堂竟然噗呲笑出了声。“小姐,您还笑,您明知道这个连末动机不纯,怎么还敢把她放到屋子里?”“我的好碧玺,这是生气了?可不能气坏了,会变丑的。”“小姐,您又打趣奴婢。”“好好好,碧玺啊,你真以为连末放在我这里是为了对付大房二房?人家是有大用处的,不将她放到眼前,怎么知道她要什么?”碧玺点点头:“可是小姐,这个连末那么蠢,一眼就能看穿,送这么一个人过来能做什么?”“连末算得上是有点小心眼的,若是对上我娘,指不定就成功了。可惜,他只是了解我娘,却不了解我。一番谋划注定成空,而我正好看看,他从老国公那里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
此时的三房也不平静,今日大房和二房的态度简直是当面打了三房的脸。范世兰还好只觉得不高兴,卫天齐却不得不多想一层。用过晚食,卫天齐便在书房见了孙一:“你确定那件事大房和二房都不知晓?”孙一点头:“老爷放心,这事儿我们做的隐蔽,连末是客院的人,又是老太君买回来的,即使被发现也牵连不到我们头上。”卫天齐还是有些顾虑:“可今日大房和二房的做派却让我相当不放心。”孙一脸上表情轻松:“老爷不必忧心,大房和二房早已撕破脸皮,一向不对付,今日这样的场面不是针对三房。”卫天齐这才不再追问:“行了,你回去吧,不要让我二哥起疑。”“是。”待孙一退出去,卫天齐对着桌案上的宣纸,缓缓写下一个忍字,脸上的表情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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