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才上过坟的,又刚下过雨,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这天下午,几个人就在刘家高门楼儿底下闲聊。“哎呀,咱这村里就数人家东娃和龙娃有出息哩。”“哈哈,外还要说嘛,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嘛。”“外能干的呀从小小就能眊上。”“哎呀,外就是常说的那三岁看老嘛。”“可不的。”
“西头那勇儿嘛,就一下子出息了,哦,想毬不到的外。”“啊,在北平拉洋车拉的咯,说不定就认识了什么人。”“毬的,勇儿是跟上啥队伍走了嘛,敢是那啥……”“哎呀,敢你就不听人家话音儿,那话是拐弯抹角的,哈哈。”“嘿嘿,谁让他不直说呢,咱这脑子跟不上。”“毬的,话说白了还有啥意思呢,嘿嘿。”“可这话又说回来了,你眊现今这队伍那队伍的,往后还不知道会咋样呢,说毬不来。”
“毬的,总归比在村里出息嘛。”“哎,你没听说呀,人家算命先生不是说了嘛,头戴八角帽、身穿八卦衣嘛。”“啊,说呀是外说法咯,可谁知道呢。”“外,按算命先生说的外,那勇儿算是跟对了?”“算命先生那话能听?”“嘿嘿,那咋那么多人要算命呢?”“外只是解个心焦儿嘛。”“啊,不管咋说。那娃眼儿是多,也活泛。”“啊,也沉稳。你眊前头领上帆娃几个打日本人,人家就能把住嘛。”“恐怕是那年在陕北学下的。”“啥东西也不都是学下的,有的就是胎里带的,天生的。”
“生儿,你家老大这一经子还来信的?”一个老者问道。“没有。”“哎呀,看把你光景滋腻的,啥事都记挂着。人家龙娃是当官儿的,还用得着你操心,嘿嘿。”一个老太婆笑着对那老者说。“哈哈,敢是操心哩,就问问嘛,毬的。”“那生儿,下回你家老大回来的时候,可记着眊眊他,甭教白操这份心的,嘿嘿。”“看你说的,毬的,龙娃哪回回来不眊额呢。”“嘿嘿,你看说得美嘛。还回回都眊你哩。”“就是嘛,那还有假呀。”“啊,就是就是,回回都眊你哩,哎呀,咱不抬这杠。”
“敢说啥哩,龙娃可是咱从小看到大的,人家小小眊上有出息。”“哈哈,那还要你说哩?!”“啊,就是,生儿那个时候还小,大概不记得,你家老大小小就念书好,在咱这一片就数着哩。”“也不光念书好,人家还喜欢练功,文武双全嘛。”“啊,那时候你家院里常吊着个沙袋,那小瓮里也是沙子,你知道嘛,那都是龙娃练功用的。”“嘿嘿,额多少也记得一点,人家手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指甲就没剪过。”“不剪指甲?那敢长多长的?”一个小的问道。“哈哈,这娃,让沙子吃了嘛。”“沙子吃了?”“嘿嘿,练功练的,磨了。”“哦。”
“外,有出息的娃,人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人常说外,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可人家龙娃就和人想法的不一样,念书念得好好的,人家要去当兵。”“啊,可不的,为这事,你爹可没少生气。”“还是人家娃有主意,不管大人愿不愿意,人家就是要去。”“记得。两天都没吃饭。”“啊,可不的。临了还是你妈心软,说得你爹不言语了。”
“敢是不言语呀,也是心痛的嘛。”“反正,龙娃还是按自己的打算出去了。”“啊,娃自己闯出的。”“哎,生儿,你家老大这官究竟有多大?”“嘿嘿,额说不清,人家从不给额们说这。”“有多大咱不知道嘛,反正人家回来有随身警卫。”“哦,没见过。”“啊,这也好多年没回过了。”“啊,还是额妈殁的时候回来的。”“嗯,爹妈不在了,还回啥呢?!”“哈哈,也不是这个说法,忙公家的事哩嘛。”生儿回道。“啊,说得对着哩。”另一个老太婆附和道。
几个人正聊,刘家老三跑得回来了,一身旧棉衣露着棉花,胡子麻茬,赖嗨赖嗨的。一见生儿,虎虎就大声说道:“二哥,给额些钱。”“嘿嘿,虎虎,你要钱做啥?”一个中年人调侃道。“额又不问你要,这才不是的。”“哎,大哥不是前一阵子才给你捎过钱吗?咋又要要钱?”“哎呀,就捎了那一点儿,得够干啥的呢。”“你这花钱像流水似的,谁能管得起你呢。”
“哎呀,你光景好,你不管谁管呢,额今儿个晚上就揭不开锅了。”“你侄儿也要花钱,额这也紧张的。”“哎呀,看你怕得那样儿,额又不是不还!等额时来运转了,连本带利一伙还你。没有多的有少的,再给额一点,以后不要了。”“老说不要了,还不是来要嘛。”“嘿嘿,有哥就有脸,不然,那可要给你丢人了……”“咋?还吓唬额哩?”“咋会呢,给一点救救急,挣下就还你。”生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点散碎银子给了虎虎。众人也懒得撩虎虎,拍拍屁股,各自散了。
虎虎从小就是个捣蛋鬼,不爱念书,常和人打架,十几岁就抽上了烟,还偷偷赌博。当年刘家爹妈可没有因他少生气。可天下老儿爱得小儿,或许还想浪子回头的缘故,风风光光给虎虎成了亲,还把买的那老仙儿家最好的院子给了他。可老三并没有有所转变,后来竟然吃喝嫖赌样样来,北厦拆得抵了赌债,老婆也气得回了娘家不来了。刘家三兄弟一母同胞,可三个人三个样儿,这些闲话就不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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