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时小麦都已碾打完了,棉花、绿豆、高粱、玉米正在长,打叉棉花、除草的活儿正忙着。这天早上起来,天儿挺好。吃过泡馍,莲儿和她妈要在家里整线子(整线子,是柿子湾一带庄户人织土布的一道工序,就是把纺好的线,按经线,整理地卷到织布机上。这活一般需要两个人,大半天工夫才能完成)。永娃和他爹发子两个准备走地里锄田去。
可谁知两个孩子也早早地醒来了,硬要跟爷爷和爹去地里玩。永娃满脸不愿意带的样子,对孩子说:“额和你们爷爷去地里干活,你们去干啥?”听爹这么说,两个娃儿像说好了似的,一起抱住爷爷腿,非要去。莲儿妈笑着说:“啊,想去的就去吧,无非多带个喝的和馍儿嘛。你们干你们的活,娃去柿子树下面玩,又不耽误你们的事。”就这样,祖孙三代竟一起从南头巷出来,经过池泊南岸,从大庙这边往地里去。
“哎吆,这两个小事匠干啥去?”云娃拎着个小包袱迎面问道(小事匠是柿子湾一带庄户人对小男孩的爱称)。“快喊爷爷。”发子笑着低头对孩子们说。“爷爷。”两个孩子齐声喊道。“嗯,跟爷爷学干活去?”云娃笑着问道。“额才不干活呢”、“去地里玩去”两个孩子各自答道。“哈哈,好,玩去。”
“你地里松泛啦?”发子问道。“没有,草还没拔呢。前两天赶(庙)会的时候,额小妹子带话说,今儿个和她娃、媳妇来哩。额走地里弄了些菜回来。”云娃答道。“哦,外,你今儿个要破费了,哈哈。”“啊,嘿嘿。”就这样,搭讪了两句,各自忙自己的一份儿事儿去了。
半早上的样子,小妹子一行坐着马车来了。照护地进了屋子,云娃又和小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屋里忙饭菜了。云娃便出来,坐在稍门楼儿底下抽水烟。这时志贵从大庙那边走过来了。
“外,咋去的?”云娃问道。“啊,没事。在地里正做活哩,想起个事儿,额说和你商量商量。”“啥事呢?还正做活的跑回来了。”“总是要紧事嘛。”“哦,他妈,泡一壶茶来。”云娃朝院里喊道。“哦,就来。”院里应道。“哎,坐到这垫垫子上。”云娃从稍门里头拿出一个麦秸扁的厚垫子,给了志贵。“嗯。”于是,两个老头儿便坐在这里聊了起来。
“额听人家说,日本人打到临汾了。”“听谁说?”“额昨儿个走县里一趟,听人家说的。”“哦。”“哎呀,也不晓得咋毬着哩,咱这么大的国家嘛,连一个日本都打毬不过,嗯。”“谁说不是呢,从前些,老觉得咱厉害,额呀,额白他家的,就是这呀,整个华北都没毬了,老蒋就不算话嘛。”“还华北哩,南京都守不住,跑到重庆去了。”
“哎呀,还是清家留下这烂摊子。”“毬的,清家都退位这些个年了,还怪清家呀。老蒋就没毬本事一统天下着哩,一天价打这儿打那儿的,就没好好发展发展国家。”“啊,可不是的。”“这号朝顶,你说要毬的他做啥呢。”“啊,就是。”
“哎,还说老蒋哩。就说咱能看到的这老阎,也准备了这些个年哩,又咋样呢?并州还不是失守了。听你说的这劲气,日本人都打到临汾了。”“说明太落后了。”“啊,就是。”“外,你说咱这该咋弄。”“也没毬啥好方子。额觉得还是额以前说的那,不能在村里交火。”“啊,额都给各闾、各巷都说好了,鞭炮就搁手跟前,一有事就放鞭炮,能跑的就赶紧跑,只能这样。”“啊。”“啊,黑了呀,看村的加人手。”“啊,一个口至少两三个人。”
“听说那有钱的,都躲到山里去了,也有从城里头跑到村里的。”“山里头敢日本人不去?这才不是的。”“嘿嘿,额看这日本人不会到村里来。”“胡说啥呢,你咋晓得它不来?”“城里头要啥有啥,村里有啥呢?它跑到这儿。”“说毬的,它是来占领哩嘛,就做啥呢。”“喊了这些个天了,老不见影子,都疲沓了。”“啊,就是。”
就在这时,突然,老远听见有人喊道:“哎呀,不好了,日本人来了,快跑。”只听得“啪啪”两声枪响,喊声没了。说时迟,那时快。“日本人来了,都赶紧上Pie去,”云娃一边对院里大声喊道,一边稍门顶头拿下鞭炮,就在池泊岸上放了起来。随后听到,东南西北几个方向都响起了鞭炮声。不用说,听见鞭炮声,那些在屋里的小伙子、大姑娘和小媳妇撒腿就往沟里窜,来不及跑的妇女、老婆子和小娃也爬得钻到自家Pie上去了。
“咱俩甭跑哦,”云娃说:“都跑了,日本人就该烧房子了。”“对,咱不跑。”志贵应声坐下,继续抽烟,眼窝一直盯着大庙那边。不一会儿,十来个日本人荷枪实弹,装模作样地列队走了过来。见这边有人坐着没有跑,一个高个子日本人招手大声喊道:“哎,老头,你们的,过来。”云娃他们不急不忙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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