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个月的八号,这是职工们每月最盼望的一天。这一天大队劳资员会准时算好工资,从财务部门将钱领出来分装进工资袋发给大家。今天刚好又是常大龙遇到大倒班(夜班到中班)的一天,他给其他几个带班的副大队长交代完工作,领完自己的工资后要去一趟工区菜市场。

那个年代很少有自由买卖的菜市场,菜市场都属于国营的。工区菜市场也不例外,隶属于工程局商业管理部门。在这个菜市场,除了买些小菜外,肉类、禽类、鱼类都需要凭票购买,无票是买不到的。而到菜市场去的人大多数是去买肉买鱼的,小菜职工自家菜园里种的都有,除非是在冬季小菜短缺的时候。但那时能有资格发票的只能是单位的正式职工,且按工资级别,每月几两到一斤不同等级发票。如果你是个学徒工或只是一个一、二级工,那每月只有几两肉的肉票。即使你有票,如果不找人开后门也不见得能买得到你满意的肉,因此在工区服务类岗位中,卖肉的是当时最吃香的岗位之一。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好多职工为了等到肉店早晨六点钟开门营业后,能买到几两肉或一条鱼,不得不凌晨二、三点钟就要去菜市场肉食店窗口排队,去晚了根本买不到。有的人实在提前去不了,就委托他人帮忙摆个筐子或码几块砖头代为排队,但常常又被后面早去排队的人拿掉,因而经常为此出现口角和相互摩擦的现象。肉食店的营业员一般都有自己的关系户,这些关系户有的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有的是与自己有利益交换的人,如百货商店的营业员,他们可以搞到自行车票、缝纫机票等等。再就是自己的上级单位人员,那是一定要照顾到的。因此每次老老实实排队的人们明明看到肉联加工厂的车早早就开到了菜市场的后院,但肉食店窗口却迟迟不打开,原因就是要先把当天关系户的肉分出来(当然分出来的部位都是好的),然后再买外面的。

常大龙到菜市场当然是去买肉的,他家的小菜是自家种的。他今天领工资的时候同时领了肉票,虽然只有一斤半,但他要全部买回来,一半要送给他的战友和邻居赵国柱——虽然赵国柱家里养了一头猪,但不是想吃肉就能杀猪的,猪是留着年底杀了过年的。平时赵国柱家里人口多,又只有他一个正式工,那点肉票根本不够,几个小孩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正是需要营养。还有一半要给自己的家里改善生活。常大龙他们虽然是双职工,但老师工资级别低,于云霞的那点肉票十分有限,有时她还要拿出一部分肉票救济一下班上的贫困学生。

他今天要早点回去,抽空亲自为母亲和妻儿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平时都是母亲做饭,又要打理家务,她老人家太辛苦了!但他这个时候去,肯定是买不到肉的,顶多是别人不要的槽头肉。常大龙自有常大龙的办法。严格的说他今天是去拿肉的,不是去买肉的。他手下的一个分队长的老婆是卖肉的,他昨天就给那个分队长打了招呼,要他老婆给他留一份好一点的肉,今天上午去拿,一斤半的肉票全买了。

上午九点多钟,常大龙来到菜场肉食店窗口,此时窗口已没有人来了。窗口内案板上仅剩几坨带血的槽头肉和几条被苍蝇盯着的小死鱼。案板旁边坐着两个胖胖的女人,边磕着瓜子聊天边。见常大龙站在窗口,其中一位年纪约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连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着说:“常大队长来了,快进来!”她把那个“大”字说的特别重,说着就把窗口旁边的大门打开了,将常大龙迎了进去。那女人进到肉店里间,拿出一包用报纸包着的猪肉对常大龙说:“我老头子昨天就给我说了,要我准备最好的肉,这不,我给你准备了两斤中方肉,肥瘦正好,多的半斤给你免票。以后常队长需要买肉的尽管说啊。”常大龙从那女人手上接过肉,付完钱,道完谢就朝家里赶了。

此时,离中午还早,于云霞和儿子还没有放学。回到家里见母亲也不在家。常大龙想,唉!母亲可能又去捡煤渣了。是啊,每天家里早中晚三顿饭,顿顿都要烧煤,靠每月发的那点煤票买的煤根本不够烧。与大多数工区家庭一样,常大龙家里也要经常去火车站捡点煤渣回来补充燃煤的不够。

火车站离常大龙他们驻地不远,来回二十多分钟。这个火车站是一个货运站,是专为东江水电站建设运送货物的专用火车站。每天都有几班列车运送建设物资来。这里也是个补给站,每到这里的列车都要将车上燃烧过的煤渣抛一部分下来,将新煤装上车头的燃煤车厢里。抛下来的煤渣大都没烧过芯,把它捡回去只要把外面的烧过的白灰去掉,就可直接放进炉子里与购买的原煤混合燃烧了。许多家里的大人或小孩,只要有空,就会背着或者提着筐子,拿着自制的金属耙子和夹子去火车站燃煤弃渣场掏煤渣。有时常常一列火车来后,人们会蜂拥而至到弃渣场等着,只要弃渣一来,便会像淘宝一样,动作敏捷地将没烧过芯的煤块用耙子耙出来,再用夹子捡到自己的筐子里。有时一不小心手挨着滚烫的煤块,往往会把手烫伤。

常大龙一直不愿意让母亲去火车站捡煤渣,觉得那样太危险,一旦被烫着或滑倒在煤渣堆里,后果不堪设想。因车站是开放性车站,谁都可以进去,尽管车站管理人员屡次劝阻大家不要去捡煤渣,但效果并不明显,照样有成群的人涌向渣场。

由于家里无人,常大龙将拿回的猪肉切下一半交给赵国柱的老婆后,便将煤炉子从厨房里提出点着火生,然后进去洗米、洗菜、洗肉,准备开始做午饭。不一会儿,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哎呦!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画中人下来帮着生火做饭了。”常大龙听得出这是母亲回来了,急忙迎了出来。

见母亲一手提着装满煤渣的筐子,一手开着汗,乐呵呵地回来了,看来母亲今天是丰收了。待常大龙接过筐子,母亲笑着说:“看,我这一筐子煤渣又可以烧几天了!”

常大龙用一种复杂而难过的心情看着母亲,良久,对母亲说:“您以后不要再去捡煤渣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样不方便,也不安全。”

“唉,你放心,你妈身体好着呢,好多人还捡不过你妈呢。再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捡一点是一点,总能补充一点烧煤。”母亲宽慰他说。

“可我总是不放心,还是别去了,大不了我再到后山上砍些柴禾来烧。”常大龙说。

“柴禾哪有煤经烧啊!”母亲边说边挽起袖子要做饭。

“妈,我来做吧,都准备好了,您先休息一会。”常大龙说。

“哪能让你一个大男人做饭呢!你前方工作忙,难得倒大班机会休息一下,你昨天夜班又是一晚上吧!赶紧去睡一会,等饭做好了,他们娘儿两放学回来了我再喊你。”母亲执意不让他做饭。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