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杭州段抵达北新关,再往下大船就走不了了,只能是换乘小船,沿水路直抵武林门码头。

李谦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堂的李家二少爷回来,家里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派过来迎接。无奈之下,只好从骡马行里雇了一驾车,自己回去。

李家家境殷实,李谦的父亲更是一方乡绅,可说是杭州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地主。原本家里就有几百亩良田,去岁他中举后,前来投献土地,甘愿给他们家当佃户的族人就更多了。

这年代,官员和士绅阶层名下的田地是可以免税的。

虽说在规定上,秀才是只能免两石的田赋,举人往上的免税额度要更多一些,但地方上执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凡有功名在身的人,名下的田地几乎都是全免的。那些小户的自耕农前来投靠,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毕竟赋税和杂七杂八的损耗等名目加起来,是要远远高于他们缴纳给地主们的田租的。

诚然,此时才是立国之初,各项制度都被执行的比较严格,可既然开了这个特权的口子,就不可能真正杜绝掉权贵阶层兼并土地的现象,只是暂时还达不到明中叶以后那么严重罢了。

不过再怎么说,如今都是洪武爷坐龙庭的年代,谁的吃相太难看,谁就会死得更加难看。因此大地主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稍微意思意思一下,适当交点儿田赋也是必须的。

李家庄园位于杭州城郊以北,李谦在城里却自有一座宅院,位于西湖边上的一处坊巷里,平日里就他一个人居住。

此番回乡,本也该先回庄里去见见老爹的,然而经过慎重的考虑后,他觉得还是暂时避避风头比较好。从今日这阵仗上来看,就能猜得出家里那老爹有多恼火了,否则也不会不派人来接自己这位如此有出息的进士儿子了。

记忆中,李父对待两个儿子十分严厉,前年更是对早已身为府学生员,有了功名在身的次子李谦动了家法,重重的打了二十板子后,才算是消了怒气。

进士老爷?

照打不误!

老子教儿子,天经地义的事情。

为免屁股上旧伤添新伤,再一次平白无故的挨一顿竹笋烤肉,李谦决定先在府城里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后再回家。

作为府城兼省城治所的杭州城,城区着实不小,十里繁华之地较之金陵帝都差不了多少了。同样的青石板街铺地,同样的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和路边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会儿毕竟人口不多,远远达不到后世一线城市那般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的盛况,也就是金陵帝都和江南一带才会如此繁华了,换了北方的一些大城,其热闹程度大抵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一座小镇。

总的来说,杭州府城确实是不差的,相较于金陵城来讲,也就略微逊色了那么一点点罢了。骡车又行了片刻,才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掀开帘子钻出车厢,刚准备下车的李大官人却是愣住了。

只见前方的大门处,站着一个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年约五旬,身材微胖,头戴东坡巾,身穿一件深蓝色的行衣,腰间系着大带,脚上是一双青鞋------这么骚包的行头,再加上身后恭敬侍立着的那位老管家,这老头不是自己老爹又是谁?

“呀,是老爷!”紧随其后出来的子佩惊叫一声,忽又慌慌忙忙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下小脑袋去扶着李谦下车。

“爹------你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李谦快步上前,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后,身后的一双丫鬟忙也紧随其后,脆生生地行过礼喊了一句“老爷”,之后便再也没敢抬起头来。

“混帐东西,你跟我过来!”李父虎着脸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回身往院子里走去。

李谦现在有股跑路的冲动,却听得老管家压低了声音,在他身旁小声提醒道:“二少爷,赶紧进去吧,莫要再惹老爷生气了,他都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嗯,算算时间,大少爷应该也快到了。”

“哦?大哥也快过来了?那敢情好!”

李谦知道,只要待会儿自家大哥说上两句好话,自己这顿打应该是能躲得过去的。当下,他突然两手一捂肚子,装模作样地喊道:“哎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劳烦张叔代我和爹说说,我先上一趟茅厕------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憋不住了------”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李谦非常机智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屎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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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出去十里有座赵家庄,庄主赵员外不单是本地有名的富户,还有个粮长的身份,乃是钱塘县辖下的十区粮长之一。

赵员外表面上是个地主,暗地里却是和人合伙,在杭州城里经营着一些商铺,近年来赚的是盆满钵满,用家底殷实,腰缠万贯来形容都不为过。至于员外的叫法,也并非是朝堂里员外郎的官职,而只是普通老百姓对有钱人的一种尊称。

赵员外只有一个独子,余下的几个全是女儿,其实他早年生的儿子也不少,总共加起来有三个,可惜另外两个都不幸幼年夭折了。

其实他夭折的不光是两个儿子,女儿也夭折过三个,对此不少人都在私底下里议论,说是这赵员外平日里缺德事干的太多,造孽无数,老天看不过眼才会这样去惩罚他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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