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歌,地处厉王朝东北面,远离南边的朝都,北边是茫茫空瘠山,随着王朝权利重心的不断南移,再加上空瘠山的天然屏障,长期以来,上歌是唯一一座没有设驻地和军镇的州府。
北地,比起南方的富庶和丰饶,似乎总是显得贫瘠而荒凉。上歌也曾历经鲜血侵染,空气中呼啸着金戈铁马,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旧事了。由于偏安一隅,上歌百姓生活安宁,物产富饶,渐渐有北地春城的美誉。尤其是初春时节,交叉贯穿上歌腹地的合府渠以及阆河上,春水浮动,两岸桑田不绝,花树相杂,一派南方柔美小城的光景。
誉光十年,上歌府亦多雅士,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合府渠水面上倒映着几艘画舫的形状,丝竹莺语悠扬,显然十分热闹。
这样的热闹倒衬托得水面上一叶小舟有些清冷,定睛看,那舟行得缓慢,舟尾一人摇橹,另一个身影盘坐舟中。良久,坐中人伸开臂膀,衣袖翻动间一个木箱已提在手中,他回首示意,摇橹人渐渐慢了动作,小舟轻轻撞了撞河堤,溅起的浪花打湿了船舷。
坐中人立起身来,他放下木箱,对着摇橹人深深一揖,而后提着木箱踏上了堤岸的石阶,他跺了跺脚,甩开宽大的衣袖和下摆,似乎在驱赶一身的湿气。
小舟离岸,缓缓远去了,岸上人凝望片刻,转身朝着此次的目的地而去。
但,何处才是目的地?
他茫然四顾,犯了难。片刻,又扯开木箱两侧的布条,将其斜背在背上,细看之下,不同于寻常木箱,那箱面布满花纹,雕工精湛,一个大大的“乐”字处于正中央,右下角一行小字,那是他在上歌府任职的官位和姓名:“厉,上歌府,礼乐间,卜玉”。
这个名叫卜玉的人是上歌府的一名小小乐官,厉王朝好乐由来已久,上至皇城,下至州府,爱乐的显贵之人众多,权贵千金求妙曲的故事不胜枚举。
厉国人爱乐,初时,宫乐盛行,后出宫墙,各地纷纷效仿,致府乐渐兴,但府乐也无法满足权贵对音乐的孜孜追求,现今,旧曲早已为陈调,乐师亦无法频频谱出妙曲满足世人,好曲难求。至誉丰年间,朝堂、州府享乐风气兴盛,少战事,军镇荒。朝中官,文官居十之有九,厉王朝改制后,文官独掌州府之事。
上歌府府镇郭良巳尤为沉迷丝竹管乐,府中养乐人三百,除了专司弹奏,还分四十乐童,四十掌劼,四十乐官等。卜玉就是那四十乐官中的其一,乐官们为府镇寻觅乐师、各地采曲,但最终乐曲能得以广为流传的,只有凤毛麟角而已。
卜玉又一次踏上了前方的路,他并不清楚自己此行是否能有所奇遇,在漫长寻觅的路途中,他早已对这项漫无目的的差事不抱任何希望。
后来,他行至桑上时,只见良田遍野,阡陌相连,天边的夕照倒映在不远处的水稻田,泛起一层层粼粼金波。
卜玉一路走一路赏玩,渐渐放下心中苦苦纠缠的差事,心胸开阔间,心底似乎渐渐有曲调传出,铿锵顿挫又悠扬婉转。卜玉大振,他定下心神,才发现这曲调并未出自心间,而是萦绕在耳畔。他极目眺望,良田间人影绰绰,他竟不知这曲调是从何处、何人口中传来。他扬耳细听,曲调还带着唱词,错错落落、掷地有声。
卜玉心中大震,拉下木箱,箱子在地面翻着滚,他稳住箱体,揭开箱盖,只见木箱内层层布置,笔纸砚一应俱全,他铺开纸叠上箱盖,将笔在口中蘸了蘸,染了满嘴墨也不顾,挽起衣袖奋笔疾书起来。
但那曲调不一会就停止了,最后一个音调消失在卜玉的耳边,他有些失神地抬起头来,夕阳依旧,空落落的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一首残缺的曲子,同时缺失的还有那些美丽唱词勾勒的背后故事。
卜玉终于有奇遇了,他确信,假如将它交给府镇,府镇必定欣喜若狂。他需要完整的记录它,完整的将它带回,自己或许有望名扬天下,不必再是一枚小小的乐官。
这只是卜玉一个美好的遐想,他每天守在同样的地方,那首曲调却再也没有响起,他凭着记忆唱给乡野间的人时,也无人能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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